那日他已见识过了何为战场,今见万里黄沙,孤烟一线, 举目旷远, 所见之处无一人踪时心中震撼不可言说。 “小哥, 在中原没见过这景象吧?”身边忽有人说话, 谢澈转过头,见是一三十岁上下的男子, 脸晒得黝黑发红,笑起来露出的一口牙却白得很,几乎要发光了。 谢澈亦笑, 颔首道:“确实不曾见过。这位,”他想了想, 自己并无军衔,“官长, 怎么知道我是从中原来的?” 那男人听谢澈叫他官长,笑得前仰后合, 时逢有人轮岗值守,一看起来伍长模样的男人走过来,朝他后面就是一脚, 还没踹到就被他灵巧一闪, 明明没看见, 也没听到声音, 他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谢澈眼前一亮,忍不住多看了男人两眼。 “笑什么!”那伍长不以为忤,故意阴着脸问。 男人笑道:“这小哥叫我官长。” 两人竟都笑了。 谢澈神情有点茫然。 伍长朝谢澈略一颔首,他来仿佛只为了撩个闲,临走作势要再踹一脚,却没有踢上去,吓唬了一下就走了。 “莫叫官长,”男人连连摆手,“我叫魏潜,我看着就比小哥大几岁,小哥若是不觉得我拿大,就叫我一声魏哥。” 谢澈人生地不熟,刚到西境府就被孟星驰放下,孟将军亦有几分歉然,然而陈椋召得太急,孟星驰只能先将谢澈放下,让他随意看看。 魏潜方才一手看似随意无比,实际上却是多年在战场上练出的本能。 这人,定然是个老兵。 谢澈心中起了几分敬服,爽快道:“魏哥。” 魏潜不想谢澈叫得这么痛快,明明看着是个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大家公子,然而一点架子都没有,顺手拍了拍谢澈的肩膀,笑道:“好,小哥叫什么?” “我姓谢,单名一个澈字。”谢澈道。 魏潜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没觉察出什么来,中原世族百二十数,像他们这样久在边关的人哪能听到个人名就知道是谁? 不知道是谁也没关系,魏潜笑,“谢老弟刚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他指了指谢澈的脸,称呼十分自来熟地从小哥变成了老弟。 谢澈不明所以摸了摸自己的脸。 “老弟你脸太白太细了,呆久了西境府,即便不站这守城楼,脸遭这鬼风吹着,哪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脸也不像老弟那么细,一看就是中原来的,还是刚来的。”魏潜眼睛一转,“我说的对不对?” 谢澈在孟星驰那数月,脸早就不像先前那样细白,但同眼前这老兵相比,还白得宛如一碗酥酪似的。 谢澈点头,“诚如魏哥所说,我确实是中原来的。” 魏潜得意一笑,极目远眺,不忘继续和谢澈说话,“瞧老弟的打扮坦途也像一般人家,怎么到这苦寒之地来了?” 西境府军历来是周朝五地驻军内经历战端最多,战事最苦的一支。 同时亦是出尽了名臣悍将封疆大吏的一支。 亦是最最受朝廷重视的一支。 “苦寒之地?”谢澈喃念这四个字,为何来此?他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总不能说自己是为情所困。除却那点隐秘的心思,孟星驰身上那股出鞘利剑似的杀伐气,让谢澈难免热血沸腾。 他不愿意蒙父辈恩泽,在京中做个富贵逍遥的侯爷,平流进取,坐至公卿。 谢明月的爵位是自己得来的。 他的爵位,也想靠自己得来。 “我听说,新帝继位之后,对西境府投入比文帝朝还多,”惠帝时根本没有西境府,只有一支西北军,且甲胄破旧,多是老弱病卒,军队实际人数不足在册人数十中之二,不足之数都被各级官员拿来捞空饷,李昭继位,设立西境府,主管军务,“新帝重西境府,不知多少人想到这一方天地施展抱负。” 魏潜眼睛一眯,不过须臾,又笑得轻松,“确实比先前多了不少。”多的话却一句也无。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谢澈,防备愈重。 二人站在城墙边,忽见远方起了一阵烟尘。 战鼓顿时被擂得震天响,震得人头脑阵阵发晕。 谢澈不想自己刚来就遭遇如此场面,一时愕然,魏潜却好像习以为常。 不远处,有人高声道:“手!” 令一声声地传下,不多时,数千持的黑甲军士已排排站齐。 最前一方持一人高的乌黑大盾,将后面的手牢牢护住。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