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月榭是整个御花园里最清幽的地方。 沉霓伏在美人靠上,走神地看着荷塘里的鱼儿争先恐后从钻出脑袋来,连沉婳拨帘而入也没有察觉。 “干看不投食,有你这样吊人胃口的吗?” 沉霓立刻起身行礼:“堂姐。” 沉婳挥了挥手让她坐回去。 “皇上想留你在宫中?” 心思一下就被看穿,沉霓闪过一丝难堪:“堂姐怎么知道的?” 进宫第一天,大伯就带她到这儿见陛下。 萧翎虽贵为天子,但骄奢淫逸的恶习一个不沾,谈吐举止雅致,文采风流,好笔墨丹青,与她志趣相投,二人谈笑风生,相逢恨晚。 昨日,萧翎拿起狼毫问她:“朕自出生起就被圈禁在重重宫墙里,你能不能留下来告诉朕,宫外的苍穹是如何的?” 沉霓犹豫许久,萧翎立刻退一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欣然接受。” 今天,就是她离宫的日子了。 沉婳拿起盖碗喝了口茶,耳垂上的明月珰晃也不晃一下:“要是什么不知道,我还能在这宫里活下来吗?” 沉霓肩膀耷拉下去。 她当然知道,皇宫是吃人的皇宫,稍有不慎就会掉入万丈深渊。 “堂姐。”她鼓起勇气大胆地问沉婳,“你进宫,是大伯的意思,还是你自己想进?” 沉婳拈起糕点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她:“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 “当然是自己想进。”沉婳放下糕点,一旁的宫女立马拿出湿手帕替她擦手,“我沉婳就应该是大裕最尊贵的女人。” 沉霓没有说话。 萧翎已有皇后,是太后的外甥女,沉婳只不过是贵妃,怎么算最尊贵的那个。 看出了她的心思,轻嗤:“你看着吧,不出几年,中宫就要换人住了。” 皇后母族掌权的只太后一人,太后一旦去世,皇后还能稳坐中宫凤位吗? 沉霓听出了个中曲折,把肩膀缩得更窄。 沉婳看着她跟小鸡崽似的,将剩下的糕点推给她:“一辈子很短,不需要替他人想太多,顾好自己最重要。” 看着沉婳款步姗姗离去,沉霓久久不能回神。 堂姐她……转性了?竟然有这般和颜悦色? 结璃也是这个感觉,等走出了御花园,她小声问沉婳:“娘娘在宫中多一个帮手岂不更好?” 沉婳扶了扶鬓边的步摇:“她算什么帮手,留她本宫还怕被疯狗咬呢。” * 萧翎下朝后都会到荷月榭作画,宫人刚摆好文房四宝,那声听得耳熟的“陛下驾到”便在荷塘对岸响起,尖细而响亮。 萧翎走得很快,沉霓刚整理好仪容要跪下,那双俊秀纤长的手已经伸到她面前将她扶起。 “我说过的,你我间不必多礼。” 沉霓起身抬头,萧翎还穿着朝服,威严的金龙盘亘在他胸口之上,而他的面容没有丢失一点清隽和善,燕眼含水,像一块温润的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说来也是奇怪,她一踏入京城的地界,眼睛便神奇地痊愈了。 他请沉霓一同来到画案前,挽起袖子执笔:“敏敏,过来看看颜色对不对。” 沉霓应了一声,缓步走过去,宣纸上群山笔酣墨饱,层峦迭嶂之间,有一寺庙香火袅袅。 那是归元寺。 空气里淡淡地飘着荷花酥的香甜,沉霓眼前蓦地看到官道上有人狼狈奔跑,跌倒在地,依旧仰着头张望着她。 回去晚了,无名又要幽怨地看着她吧。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