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绕,硬是拼凑成了一个半身人面像。五官用缝隙留出,简陋而潦草。 泠琅盯着属于眼睛的黑洞,它似乎在同她对视,嘴巴咧着,整张脸的表情像个渗人的微笑。 阿泰指着石堆:“就是这个,沿着山丘往里走,还有……” 他示意二人往深处看:“二十个,便是村寨,不会迷路。” 泠琅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少年便局促地笑,眼巴巴地瞧着她。 江琮走上前,将碎银交到他手里:“回去的路上小心。” 阿泰连忙结果,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告了别,便哼着曲转身离开,身后背篓一颠一颠,空空荡荡。 他还要去另一头采上满背篓的药草,才会返回陈县,两个客人出手大方,说话也干脆,他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直到转了几个弯,那对淡青色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他都没发现—— 深紫色的土丘中,一直多了一个人。 太阳出来了,那个人在他走后终于现身,站到日头底下,脑门很亮。 泠琅被晃得眯了一下眼:“大师,你能不能往旁边挪一挪?” 寂生没有动。 泠琅很痛快地抽出刀:“你的脑袋我不是很喜欢,滚在地上或许会顺眼一些。” 寂生微笑道:“小僧不过奉命行事罢了,施主何必屡造口业。” 泠琅不耐道:“我还想造杀业,怎么,你这个假和尚还能把我降服感化不成?” 寂生仍是微笑:“阿弥陀佛,杀人容易,不过小僧若身死,谁来解答施主的困惑呢?” 泠琅缓缓举起刀刃,冰凉的柄已经有了热度,她也露出点笑容:“若不这样,也撬不开大师的嘴。” 寂生低声念了句佛号。 “大师,你那根棍子呢?掏出来看看。” “阿弥陀佛,女施主慎言。” “上次相会,它叫我印象深刻,今天我还想见识见识,它是不是仍旧这般硬。” “阿弥陀佛,男施主为何这般盯着小僧?” “这年头真怪,杀手喜欢扮和尚,赶明天屠户也能坐明堂了?”泠琅注视着寂生低垂的眼,“您会念哪些经文?来一段听听。” “小僧并非勾栏歌伶,怎能随便献艺。” 话音落地的下一瞬,刀风已经迎面而来! 泠琅欺身而上,挥出干净漂亮的一击,毫不拖泥带水。震荡从刀尖延伸至手腕,她心绪如流水划过般畅快—— 因为寂生给出了足够让她满意的反应。 撤步,转身,上一刻还空空如也的双手瞬间多出一根长棍,他退到三步之外,淡漠的眉眼中,是她熟悉的、为之振奋的深沉。 一片潜藏了危机的森林,她很少给出这么高的评价。之前的对话并非胡编,她是真的,想念他那柄该死的小香棍。 江琮出现在小丘的另一头,而寂生在二人中间,已经没有再次后撤的余地。 “您可要看好了。” 少女双眼充满兴奋,那把淡青色的、沾染了水珠的刀刃,开始升腾出淡淡雾气。 水分在迅速消弭蒸发,只因为金属已经烧灼得足够滚烫。 就像她此时沸腾的杀意。 碾碎他! 手腕汇聚了悍然力度,少女腾空跃起。刀锋翻涌无尽,如狂怒的海潮般席卷而来—— 入海四十九式,怒时涛。 没有人在见识过海洋的暴怒后能轻易忘记,忘记墨黑色的云层如何低垂,无边无际的浪涛如何翻滚。那辽阔的、平静的海面,在某些发怒的时刻,是毁天灭地的狰狞力量。 你光是站在岸上,便很难控制不去逃离,若正巧身在海中心,那所见的一切足以让你从此无法生出直面大海的勇气。 很不幸,李如海曾经在那样的小船上,又很幸运,他最终回到了岸。 而最幸运的是,他无法忘怀那日的大海,所以他用一个刀客的形式把它记录了下来。刀者用他的刀,来铭记这一见闻,来讲述他的禅理。 泠琅参不透他的禅理,但参透了他的刀法。 她过去最喜欢这一招,因为她经常火冒三丈,所以用起来顺手,没有别的原因。 世上没有人敢直面愤怒的大海,它足以让所有生灵避而远之。 寂生拔腿就跑。 跑,却没那么容易,身后有一柄不声不响的剑在候着。他的反应必须要非常、非常地灵敏,才不会被其中任何一人碰上。 金属相激,鸣声尖利,他反手格挡了来势汹汹的少女,同时就地一滚,闪过悄然攻来的剑刃。 没人打算放过他,在起身的下一刻,刀剑凌空袭来,让他不得不再次躲避。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