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里,他十分惴惴。 半晌,他笔直地挺着身子坐了起来,样子就像一副灵魂扯着一个死去多时的躯壳,头上挂着汗珠,嘴角却轻轻扯出个勉强的笑容,并准备起身下床,“馥先生……” 馥汀兰面上瞧不出什么大动静,一张脸却比平时见时还要白几分,衬着乌黑的发丝,显得有些憔悴,她扶额,抬了抬手中的扇子,点头示意他不要动,“无妨,这些规矩都是百年前的规矩,你便依着现在的吧,随意一些。” 陈思源听得这话里有话,却也十分沉稳,恭恭敬敬向馥汀兰道了谢,便还坐在被子里,不动声色的等着馥汀兰再说着什么,两个人虽然样貌一长一小,性子看起来倒也合衬。 馥汀兰附身将一张小毯子披在了陈思源的肩膀上,愣了好一会儿,回神问,“身体可好了些吗?” “我好多了,劳您挂念了。”陈思源脸色有些发灰,时不时用小手揉揉额角,他抬头正对上了馥汀兰沉沉的目光。 “今天谢谢你救了馥芮白,也救了你自己。”馥汀兰平易近人的样子又亲切,那一双眼睛凌厉漂亮,望着很显冷气,自然而然的带出几分威仪,陈思源想透过那目光读到些什么,馥汀兰却突然又问了句令他唏嘘的话,“你愿意与我一起守护馥芮白吗? 她提出的任何事陈思源自然都是无法拒绝的,哪怕是要立刻取他的命,然而这件事,却比取了他的命还要痛。 陈思源眼角有些湿润,却忍住了,脸上挂着的还是那副淡定模样。他早已将自己情根深重的样子隐藏得天衣无缝,可他心里依旧做不到岿然不动,要知道,自从他看过了已经出世的我,他不知道夜里偷偷哭了多少次,他一边悲苦着,一边埋怨着自己,馥汀兰终究是与别人一起了,还生下了孩子,那永生永世的承诺,只有他心底默着,大概在馥汀兰心里,早已随着百年荡去了吧。 陈思源尽量令自己眼中闪烁出好奇的目光,淹没住实则颓然之气,稀奇的样子认真听着。 “我的世界只剩一片黑暗,你说对于馥芮白来说,会不会只有彩色,你说我们做得到吗?”馥汀兰抬起一张刚柔并济的脸,认真的盯着陈思源。她一边试探着,一边刺激着,如此话语,一个六岁的孩子是否真的能听得懂她这番深奥,她却也拿不准,但她总能在陈思源眼神深处,找到一团熟悉的气泽,尤其是在此时。 恍一听到馥汀兰这番话,陈思源便只有点头,他似乎快要适应了这个身体的年龄,凡事简单如孩童一般,却又很快意识到在馥汀兰身侧容不得半分马虎。 他心中一抽,馥汀兰今时不同往日,不仅与他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更像是一种微微试探。程思源反复在心里琢磨着,兰儿本就聪慧,二人又太过熟悉,所幸二人有丝深深的情根种在心底,却也早已垂死挣扎了,只是他还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地方暴露了,不管了,反正也没打算掩饰,暴露了更好,这幅身体总会慢慢长大,他便还会想出办法回到百年前二人的关系。 陈思源想过一万种方式,把馥汀兰紧紧留在身边的方法,不让任何人看见或接近她,如今他已经做到了,哪能轻易放手。只不过心中突然沉闷的狠,且用六岁的身体和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道,“虽然听不懂馥先生的话,但这是思源的使命,馥先生求的,思源都做得到。” 这孩子果然十分邪性,一出毫无破绽的话,面无改色的令馥汀兰尚在茫然震惊之中。她起身用扇子拍了拍陈思源的肩膀,淡淡道,“心底要‘求’的东西,最好永远藏着,否则便是不复。从今日开始,跟着我吧。” 她揣着疑问,一不留神便念叨了出来,说完这一番话,馥汀兰心情略有顺畅,她一直纠结陈思源存着个什么心,但他显然做得滴水不漏,便是突然深究的心也突然消散了。 她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想不明白的事,还是糊涂点好,越是想,糟糕的事依旧会一下子涌出来,现如今自己的心中早已万念俱灰,只有女儿能让她十分忧心,何必一切都要清清楚楚呢?倘若以往遇见奇异的事情,她定要追究一个根,一个底,此番却不知道怎的,心中隐有抗拒,她点到为止后,反而舒了口气。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