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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台 第158节


    而地上摊着一封信。

    是徐述白的信,信上说,那几根支撑洗襟祠的主柱被他叔父徐途以次充好,换过了,他不知道他叔父是谁受指使怎么做的,告诉温阡,是不清楚这几根柱子,对洗襟台有没有影响。

    徐述白不明营造之术,更不知道洗襟台是祠上筑台。

    怎么会没影响呢?

    那几根主柱,是洗襟台的基底支撑。

    老掌使与卫玦几人找到温阡的时候,温阡脸色白得连一点血色都不剩了,他甚至来不及解释,只颤声道:“不能登,不能登……会塌的……”便朝柏杨前山奔去。

    时隔很多年想起来,其实从来没有人希望洗襟台坍塌。

    每个人都希望它好,希望它能高高地矗立在柏杨山中,永垂不朽。

    只是,可能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份私心吧,然后又为着这份私心,多走了一步,或是数步。

    何鸿云为了立功为了敛财,换了洗襟祠的几根木柱。

    昭化帝在得知自己不能亲自前往洗襟祠拜祭后,改祠为台,以一场盛大的祭礼,纪念自己的功绩。

    老太傅太惜才,为了救被流放的士子,拿洗襟台的名额跟章鹤书做了交易。

    章鹤书为了让自己看中的士子登台,与老太傅拟奏,修改了洗襟台的图纸。

    张正清希望将祭礼延后一日,希望让洗襟之台干净一些,驱走了连夜通渠的劳工。

    而都点检,为了让祭礼能如期进行,软禁了温阡一夜。

    可惜他们都忘了,洗襟台只是洗襟台。

    连日不断的,天谴一般的急雨都没能让人意识到,这座楼台之上,只有永远无法散去的水雾,没有青云。

    洗襟祠的木料被人偷偷换过,章鹤书想让更多的士子登台,修改了图纸,那图纸哪怕后来被温阡再度改过,对于被次等底柱来说,也是不妥的。即便如此,洗襟台也不至于立即坍塌,无奈连日的滂沱大雨让陷入地底的木桩腐坏无声,温阡虽然竭力命人通渠排水,张正清为了让祭礼延期,连夜驱走了劳工,虽然都点检在软禁了温阡后,亲自带人通了渠,但他忘了去验看地底有无积洪反冲楼台。

    渠洪在土壤之下汇聚,通往山下的路被淤泥截堵,早就趁着暗夜悄然地反冲楼台。本来还需多日才腐坏的底柱被连日急雨浸泡得腐朽,又被错误高筑的楼台压损,于是无法排泄的地底之洪于是成了摧枯拉朽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洗襟台彻底沦为失根的浮萍,只靠着一根斜在山间的、即将要被拆除的巨木支撑。

    卯时三刻就快到了,雨水丝毫没有减缓之时。

    谢容与撑伞立在雨里,身旁不断地有人问:

    “拆吗?”

    “找不到温阡了,快拿个主意,拆吗?”

    “定的是今日,不能不拆,拆吧!”

    雨水漭漭急浇而下,遮去了眼前的事物,甚至遮去了太阳,谢容与看不到山的另一端,那个眉眼温和的、善良的筑匠正疯了一般朝他奔来,朝将要坍毁的楼台奔来,哪怕他根本不能用血肉之躯抵挡即将倾倒下的高台。

    大雨淹没了一切声音。

    谢容与抬目望去,雨水中,他已经彻底辨不出洗襟台的样子了。

    在天地彻底黯下来的一瞬之前,他轻声说:“拆吧。”

    第206章

    “这就是全部……”

    老太傅说到最后,语气是摇摇欲坠的,“这就是洗襟台坍塌的全部因由……雨太急,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许多人没有反应过来。昭王殿下受伤自责,一病数年,其实洗襟台塌,原本与您无关的。”

    然而殿中无人应声。

    老太傅的话语像落入一片苍茫里,谢容与闭上眼,殿中的其他人也仿佛重温了那场噩梦,连赵疏的目色都是静默的。

    天早就黑尽了,只有宫灯照彻大殿,可那灯色太明亮,明亮得让人觉得仓惶,倒不如那一片片暗影令人心安。

    “这些……先生是怎么知道的?”这时,张远岫哑声问道。

    这个问题刑部尚书已经问过一次了,眼下被张远岫再度提起,却带着一丝不可名状的意味,似乎他从老太傅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些旁人觉察不到的、被坍塌的断岩遮去的秘密。

    张远岫是老太傅教养长大的,有些事他一直觉得异样。

    老太傅从来是个恪尽职守的人,那年洗襟台塌先帝病重,他非但没有扛起朝政的重担,反而一回京就请辞,搬去庆明的山庄长住,乃至于后来大权旁落,新帝在风雨飘摇中登基,他也不曾露过面。M.dxSzXED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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