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相见了。” 少年话中隐有一丝委屈,看过来的眼眸也澄澈得紧,如蓄着一汪清水,一眼就看进了心底。 楚宁看着,心下不免惶惶然生起一丝愧疚来。 其实,她假死一事本是打算瞒着楚朝的,她在此位数年,见过太多因权力而迷失了本性的人。 兄弟,母子,亲情,在无上权力面前,都脆弱地不堪一击。 何况楚朝即将登上的是天子之位,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她一死了之,才是对于以后的他而言,最好最安心的结果。 哪知那日楚朝来未央宫时,无意打翻了茶水,濡湿了身上的衣衫。 他起身,知会了楚宁一声,便领着宫人去了后殿换衣。 正此时,张知迁背着药箱前来为楚宁把平安脉。 他低着头,没看见楚宁挤眉弄眼递过来的眼神,自顾自装得认真,面色哀凄道:“陛下,久虑伤身啊!再这般下去,至多……至多不足十日了。” 不怨张知迁装得太过,他本就是在宫人面前做戏,自然要直白了当,以便消息能准确无误地传到前朝那些大臣耳里。 再四散开,落到天下人的耳中。 只是不妨这段话叫尚蒙在鼓里的楚朝给听了去。 他蓦然一怔,只觉得心口霎时被什么东西给堵上了,闷得直透不过气来。 他并不知楚宁身子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宫里的人不敢妄议圣体。 便是朝臣,当着他与沈时寒的面,也只是问一句,陛下今日圣体安否? 他面上听从沈时寒的吩咐点头,心下却知晓楚宁并不安。 他往常见他,不是病怏怏地靠坐在床榻上,便是裹着狐裘歪在矮榻上。 唯一一次站着,便是那日画清远公主的画像。 但也只是立了半个时辰,就喘着粗气靠坐在床沿边缓了许久。 更别提,他日渐消瘦的脸颊,和那每隔几个时辰就送上来的浓黑汤药。 楚朝是见过将死之人的,先帝驾崩前,他和几个皇子受诏,一同入殿去见了他。 都说人之将死,是会回光返照的。 可他却只瞧见了那个被他称作父皇的人浑浊不堪的眼里渐渐散去的光。 那一刻,楚朝第一次感受到了,死气沉沉——这四个字的含义。 可他在楚宁身上却从未感受过。 于是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皇兄只是生病了,病会好的,就像不管多严寒苦冷的冬日,也终究会迎来暖春。 可现下,雪都还在下,便有人告诉他,严冬再也不会走,自然暖春也永远不会来。 楚朝从后殿出来时眼眶都泛着红,轻轻一眨,里头蓄着的泪就落了下来。 他看向楚宁,声音哽咽道:“所以皇兄突然将阿朝接回宫里,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皇兄快要死了吗?” “阿朝才刚刚与皇兄相聚,皇兄就要离开,抛弃阿朝了吗?” 他哭得很是伤心,自小亲情淡薄,不受宠的皇子罢了,平素除了阿娘,他身边也无旁人。 时隔三年,再见到楚宁,他心下是极欢喜的。 幼年可望而不可及的兄长,是他心中高不可攀的悬崖之顶。 可他爬上来了才知晓,原来崖顶不是终年积雪,而是温暖的能化开严寒的暮春。 虽然相聚时日尚短,可于他而言,却是多年期许一朝成真。 楚宁没料到楚朝竟如此伤心,她从来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哪怕魂魄归体,有了生身母亲,也没感受到过所谓亲情。 楚朝,是第一个因得知她将死而哭泣的人。 她屏退了宫人,下榻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楚朝揽进了怀里,又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道:“阿朝,皇兄不会死的。” 哪怕登上高位之后的他或许会变得患得患失,积虑成疴。 可现下,他只不过是一个只有八岁,为她之死而伤心难过的弟弟罢了。 第138章 天翻地覆的都城 纷纷大雪一直落到了年节前夕。 这一日,十三也从塞北赶了回来,骏马扬蹄,停在了丞相府前。 他翻身下马,赶着去和沈时寒复命,却在拐过前院时遇见了大理寺少卿。 到底是年节将近,十三面上都扬着喜气,拱手对着他一揖,笑道:“提前祝杜大人过年好啊!” 他看了眼他手里的奏章,颇为意外道:“欸?明日就是年节,杜大人还要上值吗?是什么重要案子这么急着办?” 杜少卿闻言耷拉着张脸,又叹了口气才道:“还能是什么重要案子?不就是之前的国子监生一案吗?”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