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吧。”他说。 两个人在医院门口的小摊子上吃了豆腐脑兑胡辣汤,油饼烧饼小笼包子。 吃完宁馥摸摸肚皮,拄着脸等钟华。 钟华一口能吃半根油条,从这点上来说,他看起来一点不像个成天坐在办公室里的领导。 “您还挺接地气的。”宁馥说。 钟华喝完碗里最后一口豆腐脑,擦了擦嘴,“我二十岁那会,吃得比这还快还接地气。”他道:“我不是什么神坛上的人,不用给我捏人设。” 宁馥耸耸肩膀道:“没有包袱挺好,那你当初怎么瞧不上我?装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有话为什么不能好好说,叫我去做什么出镜记者。长得好看有错?” 钟华叹口气,“你好记仇。” 宁馥露出一个睚眦必报的微笑。 钟华道:“你没错。我错了。对不起。” 一键三连。 可宁馥还是面带微笑地望着他。 气氛突然有点凝滞,空气的流速变得像淀粉放多的胡辣汤一样黏稠起来。 在这人来人往嘈杂繁乱的大街边,放着没吃完的小笼包和擦过嘴的纸巾的早点摊上,宁馥就非要把他心底的那个结起出来。 教他在这里掏心挖肺,鲜血淋漓。 钟华沉默了几秒中,拿筷子挟桌上的香油小咸菜慢慢吃。 “你和陈苗一样年轻。” “她也很漂亮,没有你这样疯,这么勇敢。”钟华慢慢道:“她只是想做好一份工作。” 陈苗大学毕业,就被招进中视调查记者部。 当时是钟华带她,她像所有实习生一样小心翼翼又听话,希望能留在中视这样的好单位。钟华那会也年轻,有一股子恃才放旷的劲儿,他的原则就是不求升官发财,不求人情练达,既然进了这一行,就要求一个天道恢恢,公义昭彰。 陈苗就被他带的满脑子理想主义,热血又单纯。天天念叨如果能抓到一个大新闻就好了。 她从学校起就受专业训练,进入调查记者部,又跟着钟华大大小小跑了许多报道,总有一种“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的感觉。 所以,在以为找到了“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的机会时,她几乎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扇通往地狱的门。 警察冲进去的时候,她还有意识,第一句话是,摄像机掉在墙角了。 第二句话是,“好疼”。 这是在她头脑清醒的最后时刻,说出的最后两句话。 27刀,一刀刀毁去了她的脸。在发现jing察突袭的慌乱之间,还有人将“货”往她的嘴里倒、往她的身体里塞。 她只有二十三岁。 小咸菜被钟华挟完了,他觉得嗓子有点干渴,清了清喉咙。 “我怕女孩子说要来当调查记者。”钟华道:“哪怕她们说,不在乎生死,不在乎容貌,只想证实自己的工作能力,只想实现自己的理想。” 他道:“那个时候,我宁愿她们全都拜金,虚荣,浮夸,脑子空空地活着。” 宁馥:“呸。” 她问钟华,“如我死了,若我毁容了,你会后悔招我进来吗?” 她不等钟华开口就冷冷道:“如果你真的一直像你说的那样想,你根本就不会从天南都市报把我要过来。” “这根本就是个悖论。”宁馥道。 钟华叹口气,慢慢道:“这不是悖论,这是赌博。” 她太优秀了,太耀眼了,仿佛天生就适合做这一行。他不能视而不见。 他赌她不会像陈苗一样陨落。 她已经像宝石,放出绽绽光芒来。 他赌自己再一次将一个女孩划归自己的羽翼之下,能真正地目送她直上九霄。 他赌赢了,宁馥成全了他。 她不是陈苗。但这个世界上,太多珍贵的,金子一样的心,容易被毁伤。 宁馥轻轻道:“你不可能保护所有人。”她唇边掠过一抹笑,“也不该对女孩子区别对待。这样,男同事们也该要委屈了。” 人,以品质论,以能力论,都可以。 但就是不该以性别论。 战士有性别,但依然是战士。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