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讲究入土为安。 少年在做这些事的时候, 垂眉敛目,眼中流转着一抹悲悯。 半个月前, 他在永州行医。 要收起摊子时,有一老妇匆匆跑来,怀中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童求他医治。 那时疫病还未盛行, 那孩子得的, 只是寻常的风寒。 后来,他离开永州时,却在路边的流民之间,看见了那老妇。 她怀中裹抱着的襁褓空空,被人挤压推搡,露出里面一具幼小的尸骨。 他才知道, 他并没有救活那个女孩子。 她在那个夜里就去了。 一个不满六岁的孩子。 枉他自负神医,出世游历,却连一个稚幼的性命都挽救不回。 少年那双清澈的桃花眼,被黄沙所迷,堪堪坠下泪来。 心里有道声音说,救了又怎样, 这样的乱世, 她就算活过了今日,明天也会死去。 你的药没有出错,你为她驱散了病痛。 可是后来呢,她一样死了。 侵吞她的从来不是疾病,是这个世道。 少年的心,凉得透了。 他跪在那里,跪在漫天的黄沙之中,呆呆地看着那个面容枯槁、双眸空洞的妇人。 时至今日,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 行医济世,与天斗争,从鬼神的手里,抢夺人的性命。 可是,又有何用? 他根本没有办法救下这世上的所有人。 他心中充满了愤怒与悲凉,无法纾解。 他喝得烂醉,辗转于野外,偶尔在破庙之中栖身,醒来时,衣服财物被洗劫一通。 唯有抱在怀里的,那把母亲留给他的伞,逃过一劫。 看着还算完整的外袍,少年心有余悸。 若非身上带着自保的毒粉,触之便痒麻难耐,恐怕这身皮肉都保全不得,成了别人的腹中之餐。 他躺在那里,眼珠子木然地转了转,环顾四周。 高大的神像破败不已,蛛网结满,就连那地上的观音土,都被人捧着吃了干净。 这观音土若是食用过多,腹胀如鼓无法排便,会活活憋死。 听闻燕京爆发了疫病,他孤身一人,进入了那座死气沉沉,又繁华无比的城。 他给自己立下三不医的规矩。 一心求死者不医。 大奸大恶者不医。 倚权重财者不医。 是在无言地抗议吗,以一介区区郎中之身。 可他能做的,好像也仅限于此了。 少年如同游魂般,行走在这饿殍遍野的世间。 他举着酒囊,一口又一口吞下那些烈酒,苍白的面容上逐渐浮现一丝红晕,若雪地红梅。 他忽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那破碎的尸身之上,与那暴突的眼珠打了个照面。 他冷汗直冒,眼疾手快地扶住那竖立的石块,借此勉强起身,掌心里沾满了泥。 少年决定不再向前。 他折身往回走,一步一步,直到看见了放在不远处的行装。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哭泣。 软绵绵的,像是刚刚出生的幼猫,好似下一刻就要断绝了声息。在这荒郊野外显得格外诡异。 有雪落下。 雪花大朵大朵,飘落下来,化成液体流进他的衣领,少年难免打了个哆嗦。 他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弯腰从行装中取了那把伞撑开,一只手握着伞柄,另一只手则缩进袖子里。 然后循着那丝微弱的声音走去。 少年脚步停下。他看到那些石块中拥挤的植物,是最熟悉的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