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白袍,微微伏低身体。 “如今陛下病重, 只怕已无暇顾及星罗观中事, 师父去了,宫中却至今没有人来。”青年跪坐在蒲团上,闭着双眼。 “要变天了, 观主。” 抟云低声说道。 青年闻声睁眼, 看清案台后漆黑的棺椁, 他侧过脸来, “那么你以为你做的选择, 便是对的么?” “观主……” 抟云张张嘴。 “我并非要责怪你什么,”青年再转过脸, 案台上的香断了一截香灰落入炉中, “如今星罗观已不可能独善其身, 总是要走出这一步的。” “将观中的女弟子都打发了吧, 她们……”青年一顿, 有些喑哑的嗓音裹了几分怜悯, “在这观中也算受足了苦。” 星罗观的女弟子比之禁宫中的采露宫娥, 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我会将她们的名册送至无极司消除道籍。” 抟云垂首道。 “请太子殿下放心,星罗观与殿下共进退。” 青年没有回头却仿佛洞悉了抟云心中所想般。 抟云总算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转身提着衣摆走出殿门去。 油灯摆满整个灯架,金光灿灿的大殿内,三清塑像俯视着底下一片缭绕的香火,青年孤身一人跪坐在蒲团上,听见身后一阵轻盈的步履声。 他又睁眼,却没回头。 紫色的衣袂擦过他的衣袖,满殿香火的味道也遮掩不去她走过他身边时那一缕淡香,那女子立在一旁端详他脸颊上多出的一道鞭痕,那鞭痕狰狞蜿蜒,蔓延到了他的脖颈,没入严整的衣襟底下。 “你不是说,你有万全之策,不会被你师父察觉么?”第四双手抱臂,扯了扯红唇。 “对你是万全,对我不是。” 青年垂着眼帘,嗓音清淡。 “那你怎么连传信让我来救你也不会?”第四上前两步,蹲在他身前。 她的呼吸临近,迎面拂来,青年宽袖下握着拂尘的手一紧,他忍受着她如此近距离地打量,一言不发。 “白隐,不是说了,你我两个是露水姻缘,见了阳光就会被晒得干干净净,”第四的指腹轻触他脸颊上那道结了血痂的伤疤,“不要自作多情眷顾太多,你看,破了相的是你,疼的是你,多傻啊。” 她甚至还笑得出来。 她指间的温度太冷,冷得令人心中发寒,白隐抬眼看她,语气平静:“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找上我,不是吗?” 第四脸颊的笑涡消失。 这个道士从没出过星罗观,他足够单纯,像一张白纸,但是第四最初引诱他,也仅仅只是一时兴起。 并非他所以为的,蓄谋已久的利用。 但第四没有反驳他。 反正,什么理由都一样。 第四站起身,绕到案台后抽出弯刀来,白隐见状,立即道:“你要做什么?” “你这么好的一张脸被这老东西给毁了,就是死了,老娘也得让他身上没一块好肉。”第四说着便将弯刀抵上那棺椁。 “不必了。” 白隐制止她,“他是被烧死的,烧得焦炭一般。” 烧死的? 第四转过脸来看他,他仍跪坐在蒲团上,那张她很喜欢的脸上那道疤十分扎眼,越是看,她心中便越是生气。 白隐有些难堪,忍不住侧过脸,想要躲避她的视线。 哪知那女子从案台后走来,俯下身来,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油灯摇晃的火苗在他眼底跳跃,她的吻落下来,唇齿纠缠。 白隐瞳孔微缩,紧紧地攥住她的手腕。 第四殷红的唇脂几乎都蹭在了他没什么血色的唇边,这般气质清淡温和的道长,犹如沾了俗尘的白雪般,她有点着迷。 可惜的是,他脸颊的那道疤。 “拂柳……” 他的呼吸有些难以自持,但他才唤出这个,他取给她的名字,却听她道:“我欠你的,用这个还你。” 她将一枚银菱花飞镖塞入他手中,又触摸着他的脸,“若再遇危及性命之事,你凭此物去敬山茶楼,自会有人助你。” 只这一句,白隐将要脱口的话淹没于咽喉。 晚秋风冷,枯叶落入门槛来,白隐回头迎向那一片烂漫明净的光线,指节收紧,掌心被菱花飞镖尖锐的棱角刺破,他喉结微动,低声道:“你走吧。” 第四没了新红的口脂作点缀,那一张脸仍旧冷艳非常,她轻瞥他片刻,毫不犹豫般,站直身体朝殿外走去。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