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不记得疼痛是什么滋味。 可那种滋味, 曾令他厌极倦极。 若非是栉风楼主苗青榕找到他,若非是她对他说:“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你师父?你难道就不想为他报仇?” 他绝不会活到如今。 可是, 原来从前诸般师徒温情,皆不过是算计利用。 报师仇…… 凛冽寒风拂面,好似恶鬼嘲笑。 可笑他,那么拼命地为了一个人而活下来,将为其报仇,作为支撑自己度过无数岁月的唯一意义。 少年低笑,眼眶红透。 银白月辉落在他眼中只剩一片模糊的影,他伸手触摸发髻间冰冷的银簪,湿润的泪意隐在眼眶。 他指腹不断摸索着银簪的纹路,忽而摘下。 银簪浸满冷冽的月辉。 影子映在他沾了水雾的漆黑眼瞳里,像是拖长了尾巴的流星,细微闪烁。 在桃溪村小庙会,它是那个姑娘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 漆黑的夜幕,满耳是风雪。 少年躺在一片银白的雪地里,眸子失焦,空洞。 手掌收拢,银簪沾了他的血, 在这片银装素裹的山林,在无人知的雪野,少年怔怔地望着月亮。 冰冷的银簪,抵上他的咽喉。 第92章 只要你 观音山上的大钟寺门深夜被人扣响, 打瞌睡的僧侣慢慢悠悠地开了一扇门,只见门外数张陌生的面孔,个个寒露沾衣, 鬓发带雪。 年轻的僧人清醒了些, 清了清嗓子:“各位施主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小和尚,我问你,你们这儿是否有外客暂住?”第四扶着商绒的手臂,侧着脸看向朱红门内的僧人。 “这……” 僧人瞧着他们个个身上带着兵器, 一时有些迟疑。 第四哼笑一声,抽出腰间弯刀抵上他的脖颈, “你若不说, 老娘今夜便让你们这座大钟寺烧成灰烬!” “拂柳姐姐……” 商绒见状,忙去拉第四的衣袖。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却听那僧人颤颤巍巍地开口:“寺中一向不留香客, 若, 若你说的是一位道长, 他如今正暂居在我一位师叔的草舍里!” 玉京的寺庙比不得道观的香火鼎盛, 大钟寺香火钱吃紧, 已几年不曾修缮过寺庙, 故而不留香客在寺中住。 第四仔细问过方向后, 纤手一抬, 淡如烟尘的粉末在檐下的灯影里一扬, 那僧人当即倒地不起, 她回头瞧了一眼商绒:“只是些迷魂药, 免得他乱说话, 再教寺里的僧人跑下去惊动官兵。” 商绒点头:“知道了。” 寺门合上, 寒鸦声声。 第四抱着商绒施展轻功踩踏林梢,即便商绒脸上粘着面具,冷风拂来,脸上也还是有些刺疼,兔毛边的兜帽挡住了些视线,她只能隐约看见程迟与程叔白他们紧跟在后的两道影子。 山坳间那间草舍尤其显眼。 橙黄的灯影充斥着每一扇窗,然而草舍前那片平坦银白的雪地里,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死尸遍地。 “折竹……” 商绒瞳孔紧缩,挣开第四的手跑过去,她看了一张又一张沾着血的陌生面庞,始终找不见那个少年。 被死状凄惨的几具尸体吓得脸色苍白,她嗅到如此浓重的血腥味,几欲作呕,一双眼却还在死人堆里搜寻。 忽的, 一只沾满血污的手覆上她的绣鞋。 商绒吓了一跳,踉跄后退了两步被飞身而来的第四接住,第四的弯刀转瞬横在那从死人堆里抬起头的青年颈间,却又认出他的脸来:“小十七的人?” “第四护法。” 那青年推开身上压着的道士尸体,另一边又陆陆续续有几人恢复意识,挪动身体。 “小十七呢?” 第四俯身问他。 “公子在……”青年抬手,艰难指向不远处那片青黑的林子。 商绒抬起头,随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