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朝露站在他寝房门口,一时有些愣神。 “贵人,这厢有礼了。”屋内,空明闻得脚步声,转身出来。 “大师如何在此处?”裴朝露观屋中情境,数个箱笼整齐放在一处,其中两个已经合盖,剩余两个物什还不曾放满。 便也明白过来,是空明在给李慕收拾行囊。 “殿下走时,因领大军前往,这些都是他极珍贵和在意之物,怕损毁不敢随在军中,故而让老衲看管,待战乱平息后再送回长安。” 裴朝露闻言,点了点头,踏入屋内,“还有多少,我来一道收拾。” 昨夜里,她原听到了阴庄华的话,亦知晓她的心意。一时间,心下稍宽。虽她还顶着太子妃的名头,如此为别的男人收拾行装若是传出去,实在难听。 但转念一想,除了话语难听些,再往深了想,便是伤了李禹颜面,除此之外,无人受伤。 她便觉得良心很是过得去。 如此思虑间,她苍白了许久的面上,终于扶起一点红晕和笑意,只揽起广袖,帮着一起将已经整理好的物件摆放到箱笼中。 许是因连日操劳,身子到底疲乏,没多久,她捧着一个八宝盒出来时,眼前一黑,两手颤动间,盒子跌落在地。 “贵人歇一歇,老衲来吧。”空明给她倒了盏茶,转身将锦盒修好,方将地上信件一一捡起。 “等等!”裴朝露望着那些从锦盒夹层中掉落的信,眉间浮上怨怒之色。却还是不甘心地抢了过来。 【六郎亲启】 信封上,皆是这四个字。 四个出自穆婕妤之手的字。 穆婕妤于她,亦是极亲密的存在,断然不会看错笔迹。 “这些年,六弟一直同大内由着联系。”当年李禹的话重新回荡在耳畔。 眼前,更是浮现出穆婕妤庭院前,鸽子群中夹杂的雪鹄。 她是他的养母,通信在正常不过。 可是这厢自己如此愤怒的是什么? 裴朝露抓着那一封封信…… 这些年,他问安穆婕妤,便从不知问一句自己是否安好吗? 但凡问一句,穆婕妤那样清楚她的处境,怎会不告诉他? 他但凡听到她的一件事,听到她的一句话,他是如何这般无动于衷,六年不回长安的? “贵人,这是殿下私信,您……” 裴朝露却丝毫未理空明,只将信件纷纷拆开,捡起阅来。然却蓦然愣了神,心绪起伏得更大了。 待信尽数阅完,她顿在原处 ,由着信从手中飘落,整个人竟不知该哭还是笑。 片刻,她俯身拣了信,重阅。 然而,哪里还能看下去,她捂着唇口哭出声来。 【兴德二十一年秋,东宫迎娶裴氏女,长安盛宴,九日流水不绝。】 【兴德二十二年春,太子独宠裴氏,一枝独秀,三千宠爱在一身。】 【兴德二十三年初夏,太子妃有孕三月,东宫大喜。】 【兴德二十三年秋,太子妃早产诞下一子,有惊无险。】 【兴德二十四年春,太子体恤裴氏体弱,将皇长孙交付毓庆殿抚养,一心调理太子妃身子,其心可鉴。】 【兴德二十六年暮春,裴松方携长子于潼关反叛,其次子临阵脱逃。太子磕长头护下裴氏女,虽被贬为宝林然仍居东宫承恩殿,恩宠依旧。】 【兴德二十六年秋,太子妃裴氏殉国,太子思念成疾,入蜀地三月方病愈。】 【兴德二十七年下,太子待太子妃,恩宠有嘉,其心天地可鉴。】 ……他没有放下过她,一直一直念着她的。 他和她,竟是被人为的分开了这般许久。 穆婕妤,是她母亲座下最受信任的医女,是一手将他养大、甚至又养大了涵儿的人啊。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这样对她? 裴朝露想起那年风雪里,大悲寺门口,他看她的冷漠眼神。 这些年,原来有恨的不止她一人。 她恨他,不说一句话便无情远走。 那他呢? 是不是也恨着她,不过数月便二嫁他人,诞下子嗣,恩爱和睦? 然而再回首,便是最恨的年岁里,他和她都没有停止过爱彼此。 被灌下了五石散,她也只喊了他的名字。 来了大悲寺,他还是种了樱桃树。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