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沙,在尘土中叫野兽蛆虫啃咬的千疮百孔,最终尘归尘土归土。只余下一缕幽魂飘飘然堕入地府,几经审判,过了奈何桥,一碗孟婆汤饮下,便浑然忘却前世记忆。 所谓尘世,也就当真成了尘之国。 凡人每一次转世,前世所携带的神性便与记忆一道消磨。便有那些不肯熄灭的爱恨痴心,亦有法子治他,扔入幽冥血瀑中,叫不得好死的冤魂债主撕咬,缠着他,直到所有念念不忘的都沉沦,滞留于地府幽冥中再见不得天日。 直到一切有常,都消磨成了无常。 直到一切有情众生,再也窥不到登天路。 于那个被遗弃的三十三天以下的世界,诸神从不涉足,众仙畏之如虎。只有修炼不得法或者欠下前世因果的妖灵兽修们,不断陆续下界去偿还那因果债。即便下界时,这些妖修成仙的也要仰天长叹,大醉一场,最后满脸愁苦地拖着沉重脚步来到第一层天,经由那无人看守的南天门,孤身一仙凄风苦雨地下去。 有仙下界时,那一日天界都不会盛放花朵,也不许金乌鸟执勤,只唤出雷公电母在云层中懒洋洋敲打一两声,下界便是磅礴暴雨。 更甚者,常有妖修下界时不得好结果的,天界便会发现窥尘镜中镜面如水纹般颤动,慢慢地自画面中渗出一缕血来。 众妖修下界转世为人时,多是祸国奸佞,或者乱世的君王,无一不是身负数千甚至上万条的性命。待下界血流成河后,再披着一身荣华辗转归来。 归来那日,便有素来交好的众多仙家笑意吟吟地迎上来,在天门相互弹冠相庆。若是下界的那位尊荣已极,瑶池畔亦会摆下流水宴席,众仙家赴宴时觥筹交错,瑞气祥瑞齐聚于银河两侧,天阶下仙乐飘飘,皆欢喜庆幸下界那位历劫归来。 亦偶有下界时并未得人身的,或者没有做了手掌刑杀的,大多亦能平安归来。只是得辛苦些,去下界开创一个山门,逐日与那攒银钱娶媳妇儿的痴汉似的,终日积攒那一星半点的功德。待功德簿上字数满了,分数够了,才能够白日飞升,再次回到天界。 极偶尔极个别的,有下界后两者都不是,恰似困鸟儿出了牢笼,打着报恩偿债的名义,结果赔上了一世修为。甚至有去了下界后乐不思蜀恋上了那红尘繁华的,贪恋人世间那一点子短暂的欢喜,便弃了道心,从此仙也不修了,职也不述了,只顾着在市井街头与心爱之人手牵手看灯火。 对于这类的,众仙家便再无看顾之意。只高高居于云海深处,冷眼瞧着下界后浑然忘却前身的傻子,指着下界天空的一轮明月,对心爱之人说,瞧,那广寒宫中似有玉桂树的影子。又或者在繁星满天的夏夜,抱着奶娃娃兴致勃勃地道,你看,这条白线便是天上的银河,好不好看? 好不好看?那曾是你游泳洗澡的地方,叫凤宫中那位扔进去醒过酒。 还有那广寒宫中分明没有貌美嫦娥,只有一位冷漠无情的无情道女仙君,法力高强,手下亡魂无数。斩杀了亲夫君爬上来的! 杀夫证了无情道的女仙君,你说好不好看?!你居然敢问她好不好看?! 众仙对此一向嗤之以鼻。 凡此种种,下界的最初都有其不得已。没有半点儿不得已然后又自愿下界的,万年来也只有凤宫中那位咳,那位如今不可提起的存在。 哎,三千年了,好容易消停了三千年,怎地又叫那位寻到了朱雀?!有仙家摸着袖子里的乾坤,白眉愁苦地皱成了一团。 别诉苦了!要说苦还是吾等心里头最苦啊!当年可是吾亲手押送的那位,到了三十三天边界处沉海的!唉 这一位叹气,声息粗长的卷起了一阵长风,将众仙家的袍子都吹的东摇西摆的。云气如同龙吸一般,迅速卷成狂风,轰的玉阶下一连串抱怨声。 我说烛龙家的小后裔,你能不能说话别叹气,待会儿上了天阶,见到了帝尊,你就站在后头吧!千万别将帝尊给吹醒了! 不对,就得吹醒帝尊! 帝尊三千年皆在打盹,这次朱雀在凡间动静闹的如此大,不惊醒他可怎生是好?! 对对对,烛龙家的小后裔,哎你别走,你别躲在吾身后 就你,你速速上去! 快,你上去啊!我们掩护你! 于一众云集的仙家中,一位面白无须长脸大眼的黑衣小将赫然被孤立了出来。他走到何处,那位仙家便远远避开,顺便从他背后推他一把。 可怜这位烛龙家的小后裔只是不慎随口发了句牢骚,当众叹了一口气,便暴露了他烛龙血的天赋,一口长气掀飞了众仙家,也惊动了沉甸甸压在众仙家头顶上的大锅。 于是这口足以覆盖三十三天的硕大黑锅,就这样狰狞狂笑着朝他头顶飞奔而来。哐当一声,砸的他那叫一个猝不及防,那叫一个龙仰爪翻! 不是,我不行的!可怜的烛龙家小后裔还在垂死挣扎。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