鹂去插了一脚,本来只打算装神弄鬼一下,没想到居然真有点文章可做。 “前几个也回来过?”乔昼想起兰因说的“我以为还要三四天”,问道。 “回来过, 入殓师守灵七日姑且算是有这么点道理的, 第一个死后万家原本不信,想早早把我打发走, 所以我看着下了葬就走了,谁知道第四天晚上他就回来了,把万老爷吓破了胆。” “第二个是第三天晚上回来的, 我刚好在, 就把他送回去了。” 兰因望着投在雕花木门上直板板的影子, 若有所思:“这一个……出来的很快啊。” 着急忙慌地将人下葬也正是因为万老爷害怕起尸,虽然埋进去了也会有这么一遭,但是总比就在家里闹起来要好。 “你不知道?”乔昼冷不丁地问。 兰因能看出死者死因有异,会看不出他们之后将要诈尸寻仇? 兰因提着灯笼,垂下眼睛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笑了笑:“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乔昼顺着他的话说:“的确很有意思。” 兰因眼睛亮亮的:“是吧?可惜父亲不能理解。” “我出生那年天下已经乱起来了,没过两年末帝退位,朝廷也没了,到处都在闹打仗,有的要独立,有的要复辟,街上都是饿死的人,我跟着父亲出去收尸,一车一车地往乱葬岗拖,垒起来的尸骨可以有这么高。” 兰因抬手在自己腰部比了个高度,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南边也打仗北边也打仗,到处都在闹饥荒,还有疫病,死掉的人连收都收不过来。” 那是一段极为荒唐的年月,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情怀,写在书里流传后世的浪漫文化碰撞和思想交流是属于中上层阶级的,下层人只想活下去。 兰因那一年七岁,却一句已经在入殓问阴一道上展示出了非凡的天赋,兰父中年得子,妻子生下兰因后不久就撒手人寰,因此他对这个得来不易的小儿子极为珍视。 当时社会动乱,一度到了军队在大街上抓壮丁的程度,好容易过了最混乱的时节,饥荒又来了。 向东逃难的难民涌入魔都,粮商大户趁机提高粮价从中牟利,饿死的人直接倒在路边,高耸的肋骨撑起薄薄的皮肉,手脚都只剩下骨头的轮廓。 遭逢乱世,入殓师就不得不出门了,抚慰死者、收敛尸骨是他们的活儿,兰父带着小兰因出门收尸,一辆破旧的推车可以送十几个人,尸体摞起来比两个兰因还高,却不怎么重,因为他们死前都只剩下一把骨头和一张皮肉了。 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时断时续像是劣质的画片,兰因记得那段时间他好像在生病,每天都没精打采地跟着父亲出门,回来后要喝很多苦涩的药,一有空就要折纸扎花,而且城里死的人实在太多,连白事铺子的纸都开始涨价。 值得书写的匮乏回忆就这么点儿,一边跟着兰父学入殓,一边现学现卖出去收尸,兰因有一年多的时间都是这么过的,后来年景稍微好了一些,倒伏路旁的饿殍少了许多,萧寂的城市渐渐恢复了生机,带着坚船利炮而来的洋人将这里打造成了富贵繁华的大都市,租界遍地开花,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乍一眼看去竟然有了太平盛世的景象。 兰父开始专心教导兰因,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发现了他的特殊之处,试图灌输给他正常的道德观念,但是直到数年后病逝,他也没能把儿子教育成一个正常人,倒是兰因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伪装自己。 世代入殓问阴的兰家出了个廪赋绝伦的天才,很快整个魔都都知道了兰因的大名,上门来请他入殓问阴时都要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句“兰公子”。 乔昼听兰因语气平缓三言两语说完了自己乏善可陈的过去,视线在他手里那盏灯笼上极快地一转,好像又对这灯起了兴趣:“这是你做的?” 兰因晃了晃乌木的手柄,八角宫灯下悬着的流苏晃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