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往年里要折腾一个多月的军饷发放,这才不到半旬,已经在谢琢的手下有了完整的雏形,只要照着营号队标发下去就好了。 主簿捋着胡子,笑眯眯地又看了一会儿,迈着四方步悠悠回到了营帐门口那个摆着火盆的小角落,坐着烤火去了。 他坐下不到半个时辰,谢琢就放下了手里的笔,定定看着手里的竹简,面上浮现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他卷起那叠竹简,随手塞进袖子里,起身往懒洋洋烤火的主簿走去,然而不等他开口,帐篷的帘子就被呼啦一声卷起。 来人动作粗鲁,外头的风雪裹着寒意猛地吹进来,几乎是一瞬间,就将账内积聚了多时的热气赶了个干净,拨弄算筹的书记官们顿时抬头对来人怒目而视。 读书人的怒气不如武人凶狠,却自有一股威力,来人霎时怂了下去,讪讪地将厚重的帘子小心翼翼放下,对整个定州军的账房老爷们拱了一圈手:“那个,将军遣我来寻一个姓谢的先生……” 谢琢的视线移到他身上。 主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名魁梧的传令兵,忙不迭站起来:“可是赵将军的令?” 传令兵颔首,主簿神情里出现了一丝凝重。 赵将军是定州军的掌帅,不如说整个定州军就是赵家人一手拉拔起来的,一门忠烈义勇传世,六年战役里定州军连着换了三代掌帅,整个赵家都死的差不多了,这面军旗到最后还是死死握在赵家人手里。 确切地说,是在最后的赵家人手里。 现在这位赵将军是赵老将军的幺孙,原本怎么算定州军也不可能到他手里,于是这位小赵将军就整日里招猫逗狗,整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靠着家族的荫庇在定州军里混了个挂名的偏将头衔,领上一份薪水就日日承欢老夫人膝下,做个撒娇卖乖的好孙儿。 哪里知道,六年战役,打死了赵家上上下下提得起枪上得了马的儿郎,赵老将军领军死在阻击北蛮的草原边境,接下定州军军旗的长子紧随其后死在保护民众南下撤退的路上,从兄长手里携旗整军的二子被伏击死在定州城外,死后戮尸悬首十三日,前仆后继前去收尸的将士、民众逾百,尽数被斩于阵前。 其余赵家子弟没有一个去救过人,他们陆续都死在了抗击北蛮的路上,到最后,整个定州军扒拉来扒拉去,能扛起定州军军旗的竟然只剩下了一个以招猫逗狗为己任的纨绔。 纨绔是被奶奶用拐杖打出赵家大门接下这面浸透了父兄血液的沉重军旗的。 “既是我赵家儿郎,就要死在这面旗子下!”赵老夫人将不肯出门的孙子打出家门后,站在门口说了这句话。 纨绔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因为死去的父兄给他留下了一班忠心得力的助手,最后几年战事,他竟然跌跌撞撞多次死里逃生,硬是活着带定州军把北蛮赶回了草原。 不过对于这位前职业是纨绔子弟的赵将军……现在还是有许多人不太瞧得起他。 因为这位赵将军一反父兄先辈们身先士卒的传统,几乎不怎么带兵上阵,就算不得不临阵,也会警惕地里三层外三层用亲卫把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平日里坐镇中军更是稀里糊涂,活像个吉祥物,让那些仰慕赵家一门忠烈的人们失望不已。 ……哪成想赵家最后活下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废物呢?实在是天意弄人啊。 这样一个诸事不管只顾自己快活的人,突然点名要见谢琢?主簿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谢琢上前一步,对传令兵颔首:“我姓谢,将军要找的是否是我?” 传令兵上下打量他一番,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先过去给将军看看吧,不是再说。” 这个带点儿傻气的回答令谢琢久违地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点点头,拍了拍衣袖:“那便请小兄弟前头带路吧。” 漠北的十二月冻寒彻骨,传令兵穿着厚实的冬衣大步在前,谢琢身上却没有足够保暖的衣裳,他毕竟还是一名流放的犯官,没有这样好的待遇,主簿看他可怜,拣了件旧衣物给他,在这样的天气下,也只能算是聊胜于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