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大教堂富丽堂皇庄严肃穆的背景飞快地消融,与舞台上简陋朴素的装饰融为一体,散落在文献里的古老索多玛城在阉伶脑海里被一遍一遍勾勒,终于拥有了无形的复生,被烈日晒干的土地、行走在上面的贫苦男女、手握经书宣讲的老人、仰望神迹的儿童,还有眺望流淌蜂蜜与牛奶的应许之地的目光…… 属于艾利亚诺拉的灵魂环抱着自身沉沉睡去,苏生在舞台上死于大洪水的年轻人睁开了双眼,望向他求而不得的爱人。 这是个破碎、热烈的灵魂,用无限的痛苦与扭曲爱欲熔铸而成,一生都在可悲地仰望无法触及的天穹,是蝼蚁的爱、灰烬的仰慕,直到被这爱给溺毙水中。 此刻,名为艾利亚诺拉的阉伶已经完全消失了,代替他站在这里的完完全全就是那个死在大洪水里的可怜年轻人。 在接触到这个视线的一瞬间,佩特罗沙就挑了挑眉毛。 当阉伶再一次贴上他的身体,将自己朝着他完全敞开时,神父猛然向后一仰头,扣住对方赤裸的肩膀,抓住散落在他臂弯里的衣服向上一拉,潦草地裹住了艾利亚诺拉一丝不挂的身体,然后哗啦一下扯开了厚重的帷幔。 遮蔽光线的帷幔一拉开,清透的雪白月光就急忙涌入其中,将二人照得纤毫毕现,狭小空间里蒸腾升高的热气也骤然间被吹散,带着凉意的夜间冷风卷过,艾利亚诺拉脊背后的薄汗瞬间被吹干,留下干涩黏腻的怪异触感。 神父低头看他:“醒了吗?” 艾利亚诺拉单手扯着裹住肩头的衣服,裁剪简单的宽松衣袍只草草挡住了一半的身体,他喉咙微微一动,将冷风的寒意和身体里滚烫灼烧的热都吞咽下去,泛红的眼尾压下,湿漉漉的睫毛在雪色的脸上勾出一道浓黑的痕。 “……醒了。” 阉伶用柔软沙哑的声音回答。 神父再次轻声问:“那么,你现在想要知道我的名字了吗?” 艾利亚诺拉霍然抬头,淡紫的眼瞳里滚上来近乎痛恨的情感。 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并没有互相告知姓名,艾利亚诺拉久负盛名,他什么都没有说,佩特罗沙也知道他是谁,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艾利亚诺拉一直没有主动询问过神父的名字。 在阉伶这里,他就是一个抽象的符号,是擒着号角通告末日审判的大天使,抑或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象征,他不应当拥有姓名——将自己与幻影区分出来的东西。 艾利亚诺拉巧妙地回避了这个问题,从不正面称呼佩特罗沙,他有时候温柔地呼唤他“我的神父”,有时候开玩笑般喊他“我的大天使”,有时候甚至用“殿下”相称。 佩特罗沙的真名就是十二点的钟声、汹涌而来的大洪水、承托约翰头颅的金盘,当它没有出现的时候,艾利亚诺拉能蒙蔽自己把神父看作是他追随的爱人,等这钟声响起、洪水没顶、金盘上血迹滴答落下,梦境里的舞台就会崩塌,什么大天使什么梦中幻影统统会消失不见,存在于这里的只是一个确切的、有名有姓的人。 神父仿佛一直对他不动声色的回避茫然不知,艾利亚诺拉现在才知道,他哪里是茫然不知,明明就是等着用这最后一刀扎个狠的。 非要把他从幻梦里扎得清醒过来才好。 艾利亚诺拉眼里有短暂的一瞬间充满了抗拒。 不过这抗拒并没有持续很久,追求艺术到疯魔的阉伶仰起脸,用指腹懒洋洋地蹭掉黏在脖子上让他很不舒服的发丝,等他再抬起眼皮,唇边已然露出了属于艾利亚诺拉风情万种的笑容。 “当然,我亲爱的神父,”为了贴合角色被他特意调整得单薄的声线恢复了原状,如同圆润的珍珠轻轻滚动,高卢语发音特有的黏连音在他口中像是缠绵的爱语,舌尖吞吐间都是游刃有余的诱惑,“非常感谢您在这段时间里对我的帮助,让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爱而不得。” 他刻意地把最后一个词拉长了,漂亮的眼睛眯起,一双骨肉匀亭的长腿交错,脚尖一转,贴着佩特罗沙和他一起靠在了墙上。 插在瓷瓶里干枯的玫瑰被他一碰就扑簌簌地落下,紫红的花瓣像是干涸的血块从他衣摆滚落。 墙上被帷幔遮挡的是天父复活的圣像,浮雕只有上半身,从墙上微微前倾着探出身体,双手张开,做出像拥抱又像托举的姿势,披散着卷曲中长发的头颅半低着,石膏抹平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