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了盐水的鞭子打在人身上,疼得让人神经都麻木。 纪彬瞧着,总觉得这里不光有犯人,好似还有普通百姓,因为大多犯人肩膀都有流放的烙印,又或者穿着囚服。 可百姓们明显不同。 但这百姓,似乎又不是自己愿意过来。 毕竟每日搬几百斤的盐,动辄都是一顿打,一天一顿饭。 谁能愿意过来? 给钱? 纪彬笑了,以盐场官员跟小吏们的行事作风,这像给钱的样子吗,不要钱就是好事。 有个同宣老爹差不多年纪的老汉,身上肋骨可见,嘴巴因为长时间接触不到淡水发裂带着干涸的血迹。 纪彬忽然想到,这些可能不是普通百姓? 而是灶户,这个称呼大家可能很陌生,但这是比所谓的士农工商还要低一等的人户,也就是煮盐户,因为户籍限制,他们不能迁徙,不能随意走动,更没有自己的户籍通关文书。 因为祖辈是煮盐的,他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也要继续煮盐。 如果没记错的话,在南军国很多郡府里已经废除灶户,让他们归于流民,若是自己开荒种地两年那可以归于农户。 可兴华府怎么还有这样的人。 纪彬装作随意道:“这是灶户吗,还真是辛苦。” 小吏点头:“对啊,什么辛苦,就是懒得跟猪一样。你这姓尹的货郎可不要乱讲。” 语气里的嘲讽简直藏不住。 朝廷下令废除灶户已经有几年时间,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官禁民不禁,竟然是常事。 至于这里的灶户们,可能都不知道灶户已经被废除了。 毕竟他们世代都在盐场里生活,接触不到外面的信息,就算接触了又怎么样。 他们信吗? 他们懂什么是废除,什么是禁止吗。 他们连迁徙的权利都没有,又怎么会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汴京下的命令。 纪彬笑笑,眼神扫过这些盐工们,最后目光放在一个被打落牙齿的老人身上,这人衣服穿的整齐,干活的动作很别扭,一看就不是经常做事的人。 纪彬随口道:“这个人不会干活吧。” 小吏也不知道这人是谁,随口嘟囔:“话怎么那么多。” 纪彬确实问的过于多了。 等走一圈回来,已经到了中午,在纪彬盛情邀请下,盐场三四个小吏都被请到附近的酒楼吃饭。 等聊的高兴,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纪彬柴力则在收集信息。 一连两天的时间,心里终于有数了。 不光是小吏们的习惯他们到处走走,还有后来拉过来的守卫们也习惯了。 在他们看来,尹文就是想问清楚盐价,拿个好价格,又或者买到上等盐才这么做的。 毕竟以前也有货郎这么讨好人。 可纪彬得到的有用信息是,这一千多人的大盐场里,竟然只有四个人识字,其中两个年轻人,两个年老的。 只是有个年老的确实是罪犯,还是老而恶,因为自己没有孩子,连两个婴儿泄愤的恶人,所以被流放到兴华府。 还有一个老者之前是一个地方夫子,只是得罪了当地父母官,才被送过来。 选谁当谢阁老替身已经不言而喻。 至于为什么选会识字的。 当然是因为柴力给谢阁老安排了个算术的活计,原本想让他轻松些,没想到倒是难以找顶替的人。 这比春安城还穷乡僻壤的地方,找个识字的人真的太难了! 晚上商议事情的时候,柴力不好意思道:“早知道就不安排这样的活了。” 纪彬摆摆手:“寻他顶替也是冒着风险,让这位夫子好过些也行。” 至于担不担心被别人发现? 纪彬柴力都不担心,因为盐场的盐工在巡逻守卫,盐场监工眼里都不是人,只要看着是个老人,头发再跟大多数人一样散下来,大家一样骨瘦如柴,一样的衣服。 没人会仔细分辨。 毕竟这里的盐工连名字也没有,只是做活工具而已,死了就再补充一个盐工过来。 谁都不会拿他们的命当回事。 纪彬每次从盐场出来都要沉默许久。 明明占据海边码头,明明是晒盐这样暴利的事情。 但凡当地官员愿意分百分之一的利润给盐工们,他们都不会这样惨。 单这两日,被打死的,晒死的,累死的,饿死的,都有四五条人命。 拖尸体的人明显已经无所谓了,确定没呼吸之后直接扔到盐场后面的荒地上,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