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未仿佛失了语。 “简陋了些,”他在桌下攥住她搭在膝盖上的一只手,“但至少亲朋满座。本想请花童,怕有记者在外拍照,就省了这个步骤。” 她盯着谢骛清,盯了半晌,一低头,眼泪掉下来。 邵先生笑着离开,准备证婚仪式。 宾朋一一露面。七姑姑从偏门入内,走到一旁的圆桌旁,对她笑了笑:“你九叔说,他过于受人瞩目,就不来了,由我全权代表了何家。” 她不知该答什么,愈发像被人推到了一场梦里。四九城内的一场梦。 “今日我受父亲嘱托,是来嫁妹的,”白谨行笑着,同七姑姑坐了一桌,“算娘家人。” 而新郎家的桌上,独自坐着郑家三小姐。郑渡一度想凑过去,到姐姐身边坐着,被她赶走。那一大桌子的空椅子,都是谢家人的。 再远些,是同谢二小姐交好的俄公使、法公使,在宾客位。 好似谢骛清已广发喜帖,除了她这个新娘,无人不知两人的喜事。 他没穿新郎该穿的西装,以军装替代,在座诸位宾客基本军装加身,外头守着的也是士兵。因在东交民巷,记者难进,极难走漏风声,就算有人因舞厅名单上的贵客想窥探内幕,望进来,见满座军人和老旧军装,猜到的只能是——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的旧军官聚会。 这些曾献身辛亥革命,推翻旧王朝的军人们,聚在此处,为了一段不可外传的婚礼。 谢骛清给她的婚礼,最奢华的不过这满座功勋。至简,至诚。 第52章 夜阑观山海(2) 邵先生像主持毕业典礼一般,从一个个小圆桌当中穿行而过,走到舞池东南角摆好的一个的木质小讲台后。他把证婚词打开,摆在眼前。 “我同谢骛清相识在保定,和在座诸位一样。不过我和他还有另一层渊源,谢老将军在清末开过不少讲武堂,家父曾是谢老将军的学生,”他抬眼,并没照着读,那稿子早记在了心里,“那年,他自南方来。谢老将军的最后一个儿子,唯一活着的那个,这是见他前,家父对我说的。我受家父所托,去车站接他,没接到,回了学堂的校舍,看到他已经在整理床铺了。他带来的一个行李箱里除了两套军装、衬衫和换洗里衣,都是他父亲写的兵书手稿,他一路北上,就在整理这些。” 那年,清朝尚未覆灭,军校尚未更名。十几岁的谢骛清独自一人北上。 “他初到保定,京城有人专门派车来接,要他入京,和世伯们一聚。因是私人聚会,我说,你小子把军装换下来,换套年轻人喜欢的西装去,”邵先生说到这里,笑起来,“他说,他从十岁开始就只穿过军装。说起来,他人生第一套正经的西装,还是我送的。” 大家笑。 “对他和何二小姐的姻缘,我所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邵先生道,“但他和何二小姐这么多年,始终如一,我们这些身边人全看在眼里。当年军校校训第一条,就是守信。这一点,谢教员贯彻得十分彻底。” 众人又笑,谢骛清也笑了。 “我一个军人,证婚词写不好,说的都是闲话,”邵先生最后合上那页证词,神色郑重,“今日邵某人有幸,在此处,与诸君一同见证谢骛清将军和何未小姐的婚礼,吾与诸君,伏愿两位新人,合两姓以嘉姻,敦百年之静好,携手百年,白首不离。” 邵先生竟像毕业讲台读过致辞后,敬了一个军礼。 谢骛清立身而起,军靴并拢,在啪地一声马刺相撞的轻响里,回以一个相同的军礼。 像回到初见那年,谢骛清于新生校舍内,理平床铺,他回身,见到了姗姗来迟的老学长。煤油灯的光,照亮了军校的夜,一副副陌生而又对重振山河充满期待的面孔,聚集在围墙马厩旁。那年聚集的人,有的早就成尘成土,能活着坐在、站在这里的,都是幸运的。 郑骋昔接过一束手花,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