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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京华 第82节




    召应升想必磨不过斯年对红区的关心,被磨出了真心话。

    当然,这源于何未的教育方式,从不隐瞒。乱世里的孩子,日后须执掌航运的女孩子,须早熟,更须直面实事。她忽然可怜起斯年,面对日后的抗日局面,无人能预估到结果,斯年这一代的孩子究竟要面对什么,她,或谢骛清都不敢断言。

    何未沉浸在对未来孩子们的前途思虑中,心生惶恐。

    “热河沦陷,政府只会调兵去打自己人,少将军他们被围剿……面对一百万军队的围剿,都要出关抗日,”斯年像在找寻着一个正义的理由,掩盖心中对父亲即将出关的恐惧,“这是大义,老天会庇护的。”

    斯年望向何未,祈求回应。

    “对。”

    如同斯年所说。他们好不容易聚集了一支队伍,没有南下支援红区,而选择在关外抗日……如此的队伍,倘若输了……

    卧房的门,被从内拉开。

    谢骛清睡到中途,身旁没有何未的气息,自然而然醒了。

    他的衣着和天津港登船那年不同。

    斯年印象里见谢骛清最后一面,戎装、长军靴。今日的男人面容疲倦,仿佛宿醉未醒,着一深蓝色西装长裤,衬衫未熨烫过,独独一点,枪在腰后挂着。

    映入谢骛清眼帘的:晨光里,一对母女对坐在卧榻上,交头接耳。

    他一贯的不苟言笑渐消失了。

    谢骛清招手,对斯年道:“来。”

    言罢,拽了离他最近的椅子,落座。斯年手脚并用从卧榻下来,光着脚三两步跑到他跟前。他余光里看到斯年踩在地板上的脚丫,一把抱起女儿,放到未有旧伤的腿上。

    斯年幼年不懂男人该胖该瘦,等懂事了,每每回忆谢骛清的身姿,还有那张旧相片中的谢少将军,深觉父亲常年征战,不大爱惜身体,清瘦得紧。

    她记挂父亲多年,乍一见,腼腆地失了语。

    “书读得如何?”谢骛清微笑着问。

    斯年咬着下唇,低头,喃喃半晌,小声道:“不如父亲。”

    谢骛清从未被人认真称呼过“父亲”,自心底滋生出一丝酸涩感。这个小女孩虽非他和何未亲生,从记事起便只认他这一个父亲。常年离家的愧疚感,被生疏的称呼催生出来。

    他摸着斯年的头发,柔声道:“读书一事,各有各的悟性,有人悟到早,有人则慢些。唯用功一途,常胜不败。”

    斯年轻“嗯”了声。

    谢骛清欲再问。

    扣青拿着书包和蓝色布袄裙,忙慌慌追到西次间,看谢骛清抱着斯年,一时没了主意。

    “今日请假吧,”何未道,“难得一次。”

    扣青二话不说,扭头便走:“我去给少将军泡可可牛奶。”

    谢骛清意外,何未低头忍着笑。

    这一“纠葛”,若非在天津卫的戏楼包厢被白谨行和邓元初一唱一和点破,以谢骛清的性子,她一生都难知晓真相。

    “姨姨说,父亲初来何府,连喝了三杯可可粉冲泡牛奶。”斯年恰到好处说。

    换何未意外,凝注谢骛清。

    他们分离时间远超相处的日子,家里人担心她难过,从不提过去。

    谢骛清佯作未闻,探手,把矮几上的木刻松树纹茶壶拎起,欲倒茶。茶壶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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