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的是腹背受敌。 雨声潺潺,如滦河绵延不绝。 谢骛清缓慢地把报纸再次对折,复又对折,叠成了一个长条。他看着殿前的一个个水洼,沉思片刻,对林骁和两个警卫员说:“多伦县城,你们还没认真走过,去逛逛。” 他低声解释:“穿上军装,让老百姓看到踏实。” 言罢,他轻声又道:“今晚,我们也要去张家口了。” 面前亲信散了。 谢骛清凝着那几个水洼子出神。 他们并非驻守多伦的部队,须回张家口大本营。而那里的局面将会是什么,连谢骛清都捉摸不透。又或者,他在多年起落中仍没被磨灭期待,对身边人抱有了一丝幻想。 行军途中,阴雨不休。 部队到张家口后,谢骛清意外收到一封急电。 电文简单,昔日各军军阀们立场摇摆,都在向张家口同盟军的总部施压,要求解散抗日同盟军。同盟军内几位有名的将领,或明或暗都投诚了南京政府。 谢骛清心绪难平,换下军装,着便装,在陌生的张家口街道上闲走,林骁和一个警卫员不远不近跟着。 林骁熟知谢骛清的脾气秉性,虽无法见到急电内容,猜想和战况有关。另一个警卫员惴惴难安,担心的却是谢骛清的腿。 接连的几次大战事,安排紧凑,都是急行军,饿着肚子雨里跋涉。谢骛清过去的旧伤在骨头,说没影响是假的。 而他每次一开战又是身先士卒,战场上拔枪都是先冲锋的那个…… 此刻走在两人面前的谢骛清,行得慢,且费力。 “伤兵都去天津、北平了,将军也该去看看医生,”年轻的警卫员忍不住,轻声对林骁说,“连长你不是说,将军在天津找医生重接了腿吗?再找原先那个医生看看。” 林骁没做声。 今时不同往日,当年能入天津诊病,多亏了郑家的帮衬。而今郑家不在,日本人在天津的势力随着东三省和热河沦陷,愈发大了。同盟军里红区的人都有通缉令在身,行事须比寻常将领更谨慎,在如此形势下去天津,无意于自投罗网。 谢骛清突然停步。 林骁和警卫员一同止步。 他腿疼得厉害,不想被身后人看出,于是手拍了拍一旁的砖墙,状似感慨,实则休息地说:“在保定读书时,有几个学生是张家口的人……” 原想说,他们口中的故乡城镇是如何的,给身后同样来自南方的部下讲,可话到嗓子口,停下了。斯人已去,何必再提。 谢骛清手指压在砖缝上,不知怎地,想到了百花深处的砖墙。 他的手指微微挪动,抹掉砖缝上的的黑泥,摸着这堵墙。这条街上的屋子普通,都是寻常百姓人家。而砌这堵墙的人,在搭建家园时,祈盼的不过是阖家平安、顺遂。 抗日同盟军若撤军,热河将重新落到日本人手里,接下来,就是北平、张家口…… 不论百花深处的狭窄胡同内,还是这个不知名的街道,随时都会有日军经过,挑着刺刀,一个个撞开门…… 山川河流,土地财富,后代血脉,你守不住,便要被群狼撕食。 林骁久候,见谢骛清纹丝不动,渐心头发慌,想上前问询。 谢骛清摇摇头,让林骁不必靠近。 他在部下面前,从不展露人性软弱的那一面。这些年尤其注意。 但谢骛清亦是普通人,寻常人,有着最朴素的牵挂。他在南方的家,焚毁于烈火中,在北平的家,仍在。妻女平安,一子藏于香港,该会说话了……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