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陈见夏说要请客,李燃没和她抢,然而站在收银台前,陈见夏一摸口袋——她居然连手机都没带。 李燃笑得极为欠揍,他大声问老板,多少钱啊? 然后凑到陈见夏耳边说:“一百二,一千五,五万。” “五万我真的打给你了。” 李燃从手机调出付款码,说,你欠我的是这些吗?别以为吃个饭笑一笑,一切就都迈过去了。 陈见夏低下头:“我们之间有什么需要特意‘迈过去’的?” “没有吗?”李燃不笑了。 老板举着扫码枪,说,你俩能不能把钱给了再吵? 他们站在马路边等代驾,李燃问,要不要进屋去等? 两个人喝酒都不上脸,脸红不是因为酒。 雪越下越大,陈见夏闭着眼睛仰着头,任它落得满头满脸,像个小孩一样往空中吐白气,李燃温柔看着她,也不再问她冷不冷。 “你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豪车店里的女孩。那张漂亮得无法否认的脸。 那个女孩的身份,决定了这场夜奔是喜悦浪漫的久别重逢,还是背德离经的小人行径。 但陈见夏不敢问。 只是吃个饭,他们只是吃了个饭,既然手都没碰一下,能不能让她先假装大脑一片空白,等这场雪下完。 见夏想起少年时在意他喜欢凌翔茜的事,一刻都忍不住,刚说过好了不问了,下一句又旁敲侧击问起来,最后把自己搞得身心俱疲防线崩溃,在大街上边跑边哭。 十七岁啊。十七岁想向三十岁预支智慧,三十岁却只想问十七岁讨一点点莽撞。 “李燃,你在想什么?” 陈见夏反问回去。 如果还喜欢她,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找过她?如果已经不喜欢她,留电话算什么,骗她下楼又算什么? 然而李燃没回答。 长大的不止陈见夏一人。 “你弟弟怎么对你的事儿一点都不清楚啊,”手机屏幕照亮他的脸,“代驾快到了。哦,我说什么来着,你到底跟你家里人有没有联系啊?” “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我。我人都在这里了。” “……没有什么主动想跟我说的吗?” “什么意思?” “没别的话跟我说吗,如果我不问的话?”李燃问。 有,有那么多,明明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但他们不是剖开胸膛展示心跳的小孩了,谁都想做那个先提问的人。 “比如?” “比如,你后悔吗?” 见夏一愣。后悔? 她看着李燃,想从他眼睛里读出一些什么,告诉自己,是她小人之心想太多。 李燃的眼神是温和的,怜悯的,彻彻底底激怒了她。 有些话不需要讲太清楚,她瞬间明白过来。 他从来都不是善良赤诚的三好少年,只是对她而已,但这份好有时限——如果对象不是她,没有残存的温柔,或许那天他真的会空降下来霸道护短,无情戳穿他们一家人的拙劣把戏,当场逼他们转账。 她从一个局促的小镇姑娘变成识时务的说谎者,这是成长吗? 陈见夏,读书是为了求知,还是为了脱贫? “你当年在南京……”她试图开口,被李燃迅速打断。 “我当年就是个大傻子,行了吗?”李燃冲得像被点燃了导火线,“你别跟我提我当年说了什么,恶心,你不会当真了吧?十七八岁谁不傻,演情圣演得自己都信了,陈见夏,你当时瞒我耍我那么久,我后反劲儿,后来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不行吗?” 不行吗? 陈见夏无言。 当然可以。十年后她才被他指着鼻子骂,也只是骂了这么几句,好像终于还掉了什么,比五万块钱还重要的东西。 “银行卡号不是我故意抄错的,我是看见你,太生气了,一糊涂抄错了,你以为是找借口联系你?看在老同学的份儿上而已。那女孩是我女朋友,漂亮吗?脾气是有点差,但我喜欢。” “嗯。漂亮。”她点头。 见夏半低着头,盯着自己的丑拖鞋。粉粉的底色,印着蓝色的丑陋的卡通熊,材质不是真的纯棉,外表起球,里面都是假绒。好丑。 “……陈见夏。” 见夏抬头,安然看着他,“真的漂亮。飞机上我就看见了,先看见她才看见你的。非常漂亮。” “陈见夏!”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