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三) 傍晚时候, 万鹄叫人送回了府里。 万鸿站在宿云楼外的荷塘边喂鱼,听到下人传回来的消息时,眯着眼发出一声轻嗤, 听不出喜怒。他挥手斥退了身旁的人,站在一旁的婢女如蒙大赦, 连忙也跟着退了下去。 湖对岸的回廊上有两个人影走过, 万鸿抬起头认出其中一个正是那天搬进江月阁的女子, 在她身旁的正是卫嘉玉。 他许多年没有见过卫嘉玉了, 男子穿着一身月白长衫,如这世间的清风朗月, 不染半点尘埃。人人都称他是九宗首徒, 叫他这一副徒有虚表的样子所蒙骗, 只有万鸿知道他虚伪小人的真面目。 回廊上的女子注意到了落在身上的视线, 她第一次在白天看见万鸿,他站着不动的时候远远瞧着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苍白的脸颊凹陷着,五官生得其实不差, 但因为多病,看上去瘦骨嶙峋。在这样的黄昏里, 男子立于一池枯荷后, 冷不丁撞见,叫人吓了一跳。 闻玉脚步一顿, 忽然朝着湖对面走去。 万鸿也没想到她竟会主动找上门来, 不由轻轻挑了下眉梢:“你来干什么?” “是你怂恿万鹄去德兴赌坊?”闻玉开门见山地问。 她若是问得含糊一些, 万鸿大约是不会认的, 不过她一来便是一副兴师问罪的语气, 竟也一时叫他摸不准她知道了多少:“三弟想出去散散心, 又不想叫府里的人找着,我就顺口提了一句德兴赌坊,他自己跑出去,这罪名也要安在我头上?” 闻玉并不同他争辩,又紧接着追问:“你知不知道今天在德兴赌坊,西风寨的人也在?” 万鸿神色戏谑道:“我一个瘸子,整日待在屋子里,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你难不成疑心是我传出消息,叫西风寨的人盯上了他?” “庄家的事情你也不知道?” “什么庄家?”万鸿皱眉,他面上一丝疑惑像是当真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叫闻玉一时有些迟疑起来。但不等她再问,对方已不耐烦道,“你当这儿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来问我这些?” 他不说还好,一说闻玉便想起上回在江月阁的事情。她盯着他那张讨人厌的脸,忽然道:“上回在江月阁,人人都说是我打伤了你,我看我也不能白担了这个罪名。” 万鸿听了这话一怔,见她突然大步朝他走了过来,一边撩起袖子,抬手像要冲他脸上来上一拳。 这附近只有他们两个,江月阁那晚,万鸿是在她手上吃过亏的,虽心中十分看她不起,但见她这样,还是不由得一惊,朝着后面连退几步,一下撞在了身后的栏杆上。 闻玉见状,扯着唇角哂笑一声,停下了脚步,显然方才不过是想吓他一吓罢了。万鸿见她脸上明晃晃的讥讽,看着他的目光如同看着一只阁楼里的老鼠,像是嘲笑他外强中干,不过只是嘴上厉害罢了。这种奚落几乎比直接往他脸上打了一拳还要叫他难以接受,万鸿一时间恼羞成怒。 就她这样举止粗鲁,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也敢这样戏弄他?他是这万府的大公子,也是万学义的嫡长子,本该是这金陵城中出身最高贵的人,什么时候连卫嘉玉不知从哪儿带回来的女人都可以这样欺辱他了。 闻玉不再理会他,转过身便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忽然听身后的人语气森然地问道:“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卫嘉玉是什么时候?” 闻玉脚步一顿,果真停了下来。 “那时候他才八岁,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是这个世上最无趣的人,你知道为什么吗?”万鸿扶着身后的栏杆站直了身子,他望着不远处的桥上朝这儿走来的男子,语气有些可惜,“——因为他什么都没有。一个人要是什么都没有,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听说他亲生父亲是个身份低微的江湖人,所以卫家不承认他的出身;到了这儿,他又只是卫氏带来的一个外姓子,没人觉得他是万家的人。而且听说他爹当年是入赘卫家,随后又扔下了他跟卫氏不告而别,这种出身你知道叫做什么?” 卫嘉玉隔了十几步远,他看见闻玉忽然间伸出手猛地抓住对方的衣襟,随即一拳打在了万鸿的脸上。他脚步一顿,立即匆匆朝着宿云楼边跑去。 万鸿原本就有腿伤,身材又极为瘦弱,闻玉一拳打在他脸上,就将他打倒在地。万鸿坐在地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左脸,他嘴里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大约是牙齿划开了舌头,不过这点疼痛并不叫他觉得难受,看着眼前目色冰冷的女子,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畅快:“我说他‘杂种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