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见婉情房前挤了一堆姨娘丫头相帮的,个个儿挣着脖子往里瞧,她忙挤进去卧房里去,但见,一个倩影悬在黄粱,一缕花魂游了东风。 众女瑟瑟缩缩地避在墙根下,一个个儿唬得眼泪横流,还是袁四娘年老沉着,忙唤来相帮,“还站着做什么?!快抱下来,试试还有气没有!” 三个相帮手忙脚乱地擦过芷秋,慌着解下婉情抱到帐中,一探鼻息,哪还有气,连个身子都凉成了块冰。四娘围在后头一听,脸也白了,骨头也软了,跌坐在案前,木讷讷瞪着两眼,“去请了仵作验明,再到棺材铺里,请一副棺椁,收敛了吧……” 一时众人乱哄哄忙开,年纪小的不敢上前观望,被四娘吆出屋去。独芷秋上前观遗容,只见勒得乌青的一张脸,与生前全然鬼神之别。 遥想初见她时,蓬蓬的发,红红的唇,艳艳的腮,细细的眉,分明画里跳出来的一位千金小姐,却无端端耽误在这风月窟里,从此花笺写愁,红叶题恨,身做了风中飞絮,命成了水上浮萍。 芷秋倏感鼻腔里发酸,两扇睫毛一眨,源源不断的眼泪就坠在了婉情身前,或是叹她香消玉殒、又或是感她永不妥协、以死亡同命运倔强对抗,繁情杂绪,如泪痕乱糟糟没条理,理不出头绪。 再抬眼,只见她脖子上挂着一根红绳,衣襟半掩着朱砂红的一块东西,芷秋扯出来一瞧,可不就是她那块红珊瑚佩子嘛。 到午间,便急匆匆在垂花门后头收拾出来了一间屋子,现搭了灵堂停放,只等仵作来验了身,方抬入棺椁。按说是要停放几日,四娘却有些顾虑,“咱们这里是风花雪月的地方,她不属这里的人,倒不好多留她,明日现请个道长来了点个穴,早早发送了吧。” 众女皆不言语,独有阿阮儿围着棺椁转悠,垂眸看这冷冰冰的尸首,也曾美得莺燕浮沉,“人死不过灯灭,我看她也是个糊涂人,俗话讲‘蝼蚁尚且贪生’,她的命,难道比蝼蚁还不值价麽?” 满屋里素服白衣,一朝没了殷红翠紫的颜色,她们都在如今、或是曾经,美得日月妒忌,可青春韶华花容月貌底下,只是烂命一条。 四娘满面浓重的脂粉上浮着些见怪不怪的淡然,吩咐封了棺,在众女中望着芷秋嘱咐,“秋丫头,你眼看就要嫁人的人,这里你就不要再进来了,发丧你也不要送,仔细沾带了什么不好,晓得吧?” 这厢恍然应下,上了楼去,在榻上静坐半日,忽看窗外香润银杏,淡淡轻荫,罅隙里,光斑千点,晃得身世飘零。直到移尽庭荫,芷秋干涩的眼才流下泪来,一哭便歇不住,伏在炕几上,一对肩膀抽抽搭搭地抖擞不停。 日薄崦嵫,陆瞻来时,未见人拦,又听四娘说起始末,直把两道浓眉轻攒,也不多问,径直入了芷秋房中。 进门就听见芷秋呜呜咽咽的哭声,似千锤万鼓,惊散花魂,捣碎人心。他揪着一颗心缓步过去,大手抚着她堆鸭的乌髻,拂正脑后那朵西府海棠。芷秋顿有所感,扑在他身上,环抱着他的腰,愈发哭得凶。 半合儿,直将他鼻涕眼泪湿了一片锦绣才稍罢,端起身来抽抽噎噎地抹眼泪。陆瞻顺势坐到旁边,搂着看她哭得红红的眼,温言玩笑,“这还没到日子呢,你就等不急先哭嫁起来了,倘若眼泪哭干了,到了那日哭不出来怎么办?” 芷秋挂着满脸泪噗嗤一笑,匆匆环去他脖子,在他肩上又放声哭起来,“陆瞻,我心里难受……” 这时间,他就成了她的一堵城墙,阻挡了她譬如婉情之类余生的风霜,“别怕,别怕。很快我就来接你回家。” 此刻,“家”这个字眼就变得深刻起来,芷秋自幼伶俜,流落到这里,有过惺惺相惜姊妹深情,但这里却不是家,不过是个挑肥拣瘦的屠宰场。倘或她没有那么幸运,恐怕会是另一个婉情、另一个阿阮儿,或者,是烟雨巷诸多女人里的其中一个,被红尘洗礼,被眼泪埋葬。 “你不是她,”陆瞻睇住她,认真地替她揩去眼泪,“你是袁芷秋,你不仅能挽救自己、还能挽救另一个男人。” 芷秋破涕为笑,搡他一下,“你哄我的。” 他笑一笑,“不哄你,芷秋,你是汹涌的野草,永远不死。” 恰好桃良芳姑摆饭进来,陆瞻朝案上努一努下巴。芷秋却将头摇一摇,“吃不下。”谁知陆瞻勾了腿将她打横抱起,芷秋乍惊,忙搂紧他的脖子,“做什么啊我自己走。”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