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用完了,这些发现得早的病人,药可不能断呐,请大人再想想办法;三则,这些死了的病人,都是要烧了的,可自古就讲究个死有全尸,好多亲眷都拦着不许烧,还请大人去同这些亲眷们交代清楚。” 韩舸穿着青色官袍,补子上彩线繁脞,衬着他年轻的面庞格外俊朗。他将头点着,一一应下,“过冬的衣物炭火还有药我都会想办法,至于亲眷的事情,我叫人去同百姓解说,想必他们是能体谅的。” 转来转去,韩舸就将主意打到了陆瞻身上,特意驱舆赶到府衙,通报后候在离牢房稍近的一间小厅内。 这厢正吃着茶,倏忽不知由哪里猛地喧起一声极痛苦的嘶叫,唬得他端茶的手一抖,挂了满身的茶汤。 静候半晌,还不见人来,他欲找个人催催,几不曾想,如今府衙成了钦命皇差办案的地方,来来往往都是见过市面的差官,谁都不将他一个小小县令放在眼里,只好耐着性子哑等。 又小半个时辰,总算见陆瞻进来,正拈着张帕子搽手,韩舸晃眼便见他手上、帕子上沾的血渍,又见他温和的面色上还滞留着死气沉沉的杀意,行到上首坐下,“韩大人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儿?” 韩舸心内有些惧意,忙要拜礼,陆瞻却摆手,他便坐到上首另一张椅子上去,“姐夫……”见陆瞻斜目,他又忙改口,“督公,卑职有件急事儿,恐怕只有您能帮忙了。” “什么事儿?” “如今府城内的疫情您也是知道的,三四千人蜗居在城郊的破庙破观内,眼看天渐凉,大夫说这倒是个扭转疫病的好时机。只是那些人多是流民,尚无厚衾,亦无完厦,只怕疫病没治好,反倒先冻死了。因此,特来求督公……” 陆瞻心下了然,呷了口茶,“不必说了,你是想借我织造局里的棉布做了冬衣褥子发给灾民?” “卑职正有这个意思,不知督公可否行个方便?” “可以。”陆瞻答得十分爽快,“织造局的库里还有一批棉布一批棉花,可叫几家织造商赶工做出来。” 韩舸些微骇异,原以为他大约还是会坐视不理。 陆瞻斜睐一眼他的神色,抿唇淡笑,“如今朝廷里已经洞察了苏州府的灾情,我该办的事儿已经在办了,不用再苦着百姓。再等半个月,补给的灾粮灾银也该到了,还有你请的药材,司礼监也批了红,会随粮食一齐运到。只是苏州府的难可解,但你借的那些银粮,朝廷是没法子还的,押送粮食的就是都察院的人,他们会顺便把你押回京,你的难,暂且还解不了。千万记住我上次的话,不到京城不开口。” “我的难比起十几万百姓算得了什么呢?只要百姓无灾,我绝无怨言。” 陆瞻无言可表,只朝黎阿则吩咐,“去清点库里那些棉花棉布,催着织造商做出来,回头交给县衙。” 他凛冽暗沉的背影压着阳光而去,韩舸瞩目片刻,忽然有些懂得了他,他有绝对的理性和智慧。翕然间,韩舸忆起破庙里那尊残破的佛像,即使金身不在,也仍在用悲悯而淡漠的眼来观世间。 过冬的被褥由几家织造商一齐赶工,不过三日便交到了灾民手中,百姓千恩万谢,纷纷跪扣韩舸。至于陆瞻,他们不认得,只知道,他是苏州府只手遮天的一位大太监,大约,还是位杀人不眨眼的奸宦—— 多数人都喜欢这样揣测,似乎比起一位不失云志忠君为国的宦官,他们更喜闻乐见的是一位忠奸难辨,阴阳怪气的阉人,尤其是有关他欲达难达的某些艳谈。 自然了,芷秋亦是这段艳谈的主角,好在她已经习惯别人或鄙夷或淫/邪的目光,仍可自在地赏花醉歌楼。 正是衰柳寒蝉时候,除姜恩祝斗真二人,陆瞻该审的人都已审完,附了供词上疏请旨,旨意未回的间隙,稍微得了空,与芷秋总算能同睡同醒几日。 巧在床畔的高烛一颤,芷秋睁眼,见到他也十分高兴,在他怀里赖足了一会儿,才彻底醒了过来,“你前些日忙得那样子,我连话都同你说不了几句,如今可算得空了,我正要有事情同你商量呢。” 陆瞻写好奏疏理好供词后四更归的家,眼下天还未凉,仍有困倦,阖着眼拖着嗓子同她说话,“什么事儿你做主便是了。” “不行,还是要同你商议的。” “那你说。” 芷秋见他困意仍旧,便倚回他怀里去,“算了不说了,你再睡会子吧。”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