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既是贼寇,就该受诛!但令媛尚且无辜,你放了我,我带她走!” 脖子上横刀猝紧,将他颈项割出一条口子,“你他娘的闭嘴!我们逃不了,你也得跟着陪葬!” “相里公!”倾落的炮火照耀着方文濡不惊不惧的笑脸,带着胜券在握的气魄,“请想想令媛,你想叫她跟你死在海上吗?少女无辜,她不该因为你的过错而魂葬深海!” 在摇摇欲坠的山河里,相里远狠盯着他,绝望而悲怆,恨得额上经络爆凸,却在再三思虑下,与暴怒中认命,“方文濡!你听着,倘或你敢辜负她,我必定从海里爬出去撕了你!” 方文濡见状,拨开颈上的刀,在漫天的横飞的血肉里搜寻相里姮娥。终于在一间舱里找到她,她大约吓得不轻,缩在案下。海上这些年,还从未经过如是猛烈的炮火,沾满血污的脸紧紧往膝上扣着,身子筛糠似地颤抖,像只受了惊的小猫。 方文濡急步冲进去拽她,“跟我走!” 她一下扑在他怀里,倏然大哭出声,急得直跺脚,“先生,我爹呢,你有没有瞧见我爹?!” “先别问,跟我走,我们上岸去。” “我不!”相里姮娥把拽着门框与他死犟,哭断柔肠,“我要找我爹,他在哪里?先生,求求你,带我去找他!” 情急之下,方文濡冷下脸,“他已经死了,把你交给了我,你跟我走,咱们跳海下去,自会有人来接应。” 相里姮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冷静甚至冷漠的眉眼,倍感陌生,摇头间,铺天纷飞的火焰与泪珠子,“你胡说的!我们从前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都没死,不过是轰破几艘船而已。先生,你带我去找我爹,求求你!” “他死了!”火焰投在他锵毅的眼睛里,绚烂而漠然,“你听清楚,他是个海寇,危社稷,祸百姓,就有死路一条,你救不了他,谁也救不了他。” 言讫,方文濡硬拽着她往最下层的甲板上跑下去。相里姮娥趔趄着跟在他身后,举目八面硝烟,连天的火焰逐尺逐寸地将她的亲人、她的家吞没,一切湮灭。倒影在她泪眼里的,是瑰丽而绝望, 旋即噗通一声,她坠入彻骨冰凉的海里,手被他紧握在掌中,冷冰冰的触感使她想起了他先前讲的那个故事,也一帧一帧地想起他讲故事时的表情—— 那夜的烛光将他照得温暖而明亮,她却蠢到忽略了那一点点明亮之外,遍布的阴暗。 海面遍布着斑驳的火光,不断的下沉中,血渗透进方文濡的眼。令他仿佛看见云禾出现金齑闪耀的波涛中,那是九衢之中掇菁撷华的一颗珍珠,盈盈秋水,明眸回美盼。 在沉没前,他所能想到的,仅仅是天上人间,朝云暮雨常相见。 西风满院,新叶敲窗,初春景伤人神魂,更添着漏咽凄清,哀感并生。枝梢簌簌,将云禾由睡梦中摇醒,她坐起来,髻亸鬟松,风情萦帐,却觉胸口有些发闷,便撩开鲛绡朝外头喊人。 未几骊珠进来,搁下绣绷挂起了帐,打量她粉汗微薄,呼吸不顺,便忙倒来一盅茶,“姑娘发噩梦了?又梦见个什么?” 云禾始忆梦境,牙根忽然痒痒,“挨千刀的方文濡!我梦见他在阴司里讨了房女人,两个人手拉着手来我面前点眼。我哭得那样,他竟像没瞧见似的,同那个女人在房里亲香来亲香去,当我是死的一般!” 风清日朗,骊珠蒨璨的笑颜颇是无奈,“睡个午觉还做这样的梦,您哪里肯消停一日呀?罢了,既然公子在阴司里讨了女人,那我去将才上的香给他拔了,大家都别好过!” 她又不依,忙拽着人,“算了算了,且让他嚣张几日,等我什么时候阴司里寻了他去,才和他算账。” 这里吃过茶,穿上衣裳下床,坠髻慵梳,淡粉刚匀,眉黛细描,朱唇新添,才是个艳阳天气里,韶容招花妒。 却见飞莺帘下走来,颜色淡去,小眉拢忧,“姑娘,浅园奶奶方才来人传话,说是韩大人的尸身送回家去了,韩家正开设灵堂,奶奶叫请姑娘一道过去追思祭奠。” “知道了。” 窗缝里灌进来一线细风,重又带来严寒冰冻。云禾斜正身照一照,嫣然新妆只剩得红腮泛怨,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