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了。 伙计很快捧来了刚沏的热茶。 衡玉接过捧在手中,含笑随口问道:“对了,虽见了许多次,倒还不知小哥如何称呼呢?” 伙计咧嘴一笑:“小人名叫顺水,高顺水!出生之时,算命先生给起的名儿!” 衡玉笑着称赞道:“一听便是个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好名字。” “嘿,哪儿有吉姑娘说得这般大气……” 二人这厢闲聊之际,一道声音自铺门外传来。 “少婷可在吗?” 衡玉坐着的位置侧对着堂门方向,闻声下意识就看过去。 那是一位身形瘦小佝偻的老妪,穿着灰扑扑的旧棉袄,灰白的发髻拿老蓝布裹着,双手握着一根拐杖拄在身前,拐杖上系着一只包袱。 “我家掌柜的不在,您是哪位?”伙计已走了出去,客气地问。 “少婷不在啊……”老人动作有些迟缓地将包袱解下,笑得很和气:“我是王家的老婆子,来给少婷送点东西……” “是王家祖母吧!”伙计恍然。 “是,是……” 堂中,衡玉握着茶盏的手指动了动。 本还说今日来得不巧,没成想是巧极了。 伙计一手将包袱接过,一手就要扶着人往铺子里走:“您进来先歇歇脚!” “不用不用……少婷既不在,我也不好叨扰了。” “这哪儿能是叨扰啊,掌柜的常提起您老人家呢……您住在城外头,这么大年纪了,来一趟可不容易,要是连盏茶都没喝就走了,回头掌柜的可是要怪我招待不周的!”伙计连说带扶,将人带到了堂中。 老妇人不大好意思地坐下来,拐杖不离手,笑得有些局促。 衡玉见她那紧握拐杖的双手干枯皲裂,遂起身走到老人面前,弯身将手炉递上去:“老人家,您暖暖手吧。” 老人视线已有些浑浊,然而离得这般近,也能看得清女孩子姣好如花的面庞,不寻常的衣着打扮,更不必谈那金灿灿的手炉—— “多谢,多谢姑娘……”老妇人有些惶恐地摆手:“一路走着,倒不冷的……” 见她神态过于不安,衡玉也未一味勉强,而是在她身侧的凳子上坐下,接过她的话问道:“这么远的路,您是走着进城来的?” “倒也不是……镇子上有人赶车进城置办年货,我跟着来了,也就走了两条街。”老妇人笑了笑,轻声问:“不知道姑娘是……” 衡玉笑道:“我是苗掌柜的好友。” “听姑娘口音倒像是京话……” 北地与京话虽多有互通,彼此听得明白,但口音差距还是有的。 “老人家好耳力,我姓吉,的确是京城人氏。” “吉姑娘可是京城来的钦差呢,奉圣人旨意来咱们营洲办差来了!如今就住在萧将军府上呢!”伙计端着茶水过来,与有荣焉般说道。 老人闻言握着拐杖的手一抖:“钦……钦差!” 她身形颤巍巍地就要起身:“民妇有眼无珠,竟不知姑娘是钦差大人……” 衡玉将老妇的反应看在眼里,钦差二字在寻常百姓听来总是唬人的,且她只是个随行的小画师而已—— 但她并未多作解释,只适时按住了老人的手臂,含笑道:“您不必拘礼。” 伙计的炫耀却还没完,将茶水放下,竖起大拇指道:“吉姑娘不单是钦差,且为人心善仁义,又有一手好本领!萧将军身边的蒙校尉家中堂姐两岁时被人拐走,足足二十年都没有音讯啊,最后全靠着吉姑娘一双出神入化的丹青妙手,推演出了画像,才将人找了回来!这还不算全部,您猜怎么着?那位找回来的娘子竟就是之前被吉姑娘救下的可怜人,还被掌柜的收留在我们这间铺子里做过活呢!” 衡玉听得颇感慨,这位顺水小哥,除了于撒泼骂街上颇有天赋外,竟还是一把说书的好手。 老妇人满眼惊异,紧紧盯着衡玉:“……丢了二十年,都找回来了?” “可不是嘛!这件事在咱们营洲城里都传开了!”伙计真心实意地奉承道:“要我说,吉姑娘真乃神人也!” 衡玉很有自知之明地道:“营洲城中已有位神人了,论功德,我可万万争不过他的。” 老妇人一双眼睛仍未离开衡玉,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哟,柳先生也来了!”伙计转头看向堂门处。 “吉画师也在。”柳荀走进来,笑着抬手施礼。 虽说此番在外人眼里很有些喜事丧办,然柳荀一身喜气,全然不受流言影响。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