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仅是不忍心。 她忽地上前一步,轻轻抱了他一下。 未料她会有这举动,沈清容懵了一瞬。而她似也有些尴尬,飞快退开后,又犹豫着抓住他的手,“你别怕。” 手心滚烫。沈清容起先不知她此举何意,触碰到她眼神的一刹,脑中忽腾起千万思绪—— 是了。 当时关州七千人阵亡,他当着众人的面受鞭刑时,她就是这样抓紧他的手,用这双清亮的眸子,坚定地看着他。 也就是那一刻,沈清容觉得,自己值了。 他义无反顾从军,他拼死拼活守城,从一个纨绔疯狂蜕变成了如今模样,都是因她在最关键的时候,用这种神色注视着他。 因她信他。 像当年逼他背书一样,信他能在一日之内背过那么多书,信他是个好人,信他能够带领所有人守下关州。 他活了这么久,听任何谴责怒骂,都能当下饭菜耳旁风。可在一大片的谴责之中,她是唯一一个站在他身边,相信他能做到的人。 沈清容闭上眼,“云书。” “我在。” “你以后不管做了多大的官,别忘记我好吗?......哪怕就记得一个‘沈’字也行。” 黎云书一愣,“怎么会。日后若我真去邺京了,会给你写信的。” 沈清容苦笑了一下。 若他真能收到这些信就好了。 他没告诉黎云书,他与太守众人,都谈论了什么。 北疆失守,关州八成会背水一战,他们身为关州的兵卫,注定要以死捍卫平民百姓周全。而他,作为沈将军名义上的儿子,更是只能进不能退。 战乱一起,他......是最可能身先士卒的那位。 他会向无数人一样,带着亲朋的希冀死在战场上,化为最不值得一提的黄土。即便他曾经恣意过、潇洒过、被大家交口谈论过,也离不开被遗忘。 所以他希望黎云书记住他,希望她能记起,在她年少的时候,曾有人义无反顾地帮过她,曾有一个众人曾经瞧不起的纨绔子挺身而出,守下这一方城池。 即便朝中再怎么昏暗,即便她见过再多的黑暗,他也想让她知道,有人会永远支持她,有人曾以死捍卫她的初心。 哪怕事到最后,她也不知道,他就是她口中那位无所不能的五殿下。 万般思绪堵在沈清容喉咙中,说不出口。 他觉得自己太敏感了,主动收回手,“谢谢你。” 黎云书犹豫片刻:“你若是难受......再多倾诉一下也无妨。” 沈清容没想到她这么坦诚,不禁失笑。 “我就不对着你鬼哭狼嚎了。”他故作轻松,“马上就要上战场的人了,弄得人心惶惶,多不好。” * 次日一早,满城的百姓皆着素白。城内纸钱纷飞,好似冬日里的漫天乱雪。 天上浓云惨淡,地上万民愁怨。 蛮人的小部队已经抵达关州城边,时不时就冒个头来试探。太守嘱咐人出城迎击,他们却和鬼影一样迅捷。起先根本打不到人,到最后,连出城的人都没有一人回程。 一败再败。 四殿下的军队在半路突遇流民,一时半会根本赶不过来。 周围城池自顾不暇,压根没空理会关州。 关州如今兵力不过一万,蛮人骑兵带着三万人前来,势力本就不及。 又赶上关州连连战败,沈将军身死,城中百姓愈挫愈丧。 黎云书利用当年在书院说教的功夫,满城去安抚民心,也不过按下葫芦浮起瓢,白白惹得口干舌燥。 太守、县令与众人商议着对策,言谈之中已有倦意。 他们见关州城防、粮草尚且充备,又见四殿下虽被牵制,却也算不上太远,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固守待援。 这是黎云书与众人多日来修补城防、囤积粮草留下来的优势。有这优势傍身,总还有些底气。 谁料次日,关州粮仓意外失火。 大火卷走了三分之二的口粮,原本绰绰有余的计策被迫改动,县令下令严查此事,太守气得想去撞墙。 “内奸......”太守一掌拍断了桌檐,“难怪沈将军会败,难怪粮仓会失火,不是内奸还能是什么!” 当日,关州展开了巨大的搜查,查了三日,才于蛛丝马迹中抓出那通敌之人,当众斩首。 可蛮人军队也快到了。 关州,已是强弩之末。 当天商议对策时,众人围绕着究竟是打还是守争论了起来。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