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赵克低道,“我死后,江南不知会落入谁手中。财税和火耗一向是他们拿钱的手段,我不求你彻底变革这一切,只希望有人做得过分时,你能出面说几句话,让百姓不至于到活不下去的田地。” 她点了点头,赵克彻底松下了气力,唇角噙了些苦涩。 “你可知,当朝礼部尚书梁贤,是幽州人?” 黎云书愣了愣,“这钱是给礼部尚书的?” “礼部素来被视为六部最清廉的存在,但礼部官员追求俸禄的心思,却不比任何人低。” “岳父虽为兵部尚书,看着蛮人犯边,却全然没有出兵的意思。”说到这,赵克握紧了拳,“说白了,是不想送死,不想削去手中的力量!他为了让更多人站在二皇子这边,笼络了朝中不少官员,礼部尚书梁贤便是其中之一。” “礼部主管大邺外交事宜,若有礼部撑腰,主和派的势力会更大。但岳父不好出面做此事,礼部尚书亦不好同他私交太甚,故而岳父找到了我。” “他以当年扶植我做巡抚为由,差遣我将银两送往梁尚书的故土幽州。这些银两中,大半部分皆是由我垫付。但因他与我的关系,我无法拒绝。” 黎云书同情地看了赵克一眼。 “事后吴兄听闻此事,勃然大怒。吴兄是个讲义气的人,看不惯我受委屈,带人将那货截了一半,尽数还给了我。”他苦笑了下,“说到头来,亲人还比不过外人,同僚还不如水贼。” “那之后呢?” “银两被劫之事自然被知晓了。但是他们不知我与吴兄的关系,也不好将此事明说,只有忍气吞声,扣了我半年俸禄。” “......”黎云书更同情他了,“您也是个可怜人。” 赵克自讽地一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好好看清我走过的路,切莫重蹈我的覆辙。” 她下意识应了一声,又察觉赵克的口吻发生了变化,俨然是以师长的模样规劝她,禁不住问:“为何你要劝告我这些?” “就当是为我自己赎罪吧。”赵克仰天而叹,“我并不是一个甘愿看见山河沦丧的人。走上这条路,也是身不由己。我为江南百姓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也不知下一个掌权的人会是谁。” “可是黎云书,你和我不一样,这不仅仅因为你是女子,更因你的清正。” “若你真的有决心走下去,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替我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字字坚定,字字带血。 她有一瞬感慨,“我觉得不该把你逼到这个地步。” “你做得很好。”赵克摇头,“你让我解脱了。吴兄虽有大志,但不是所有水贼都和他一样。他不肯残害百姓,不代表其他水贼懂礼义廉耻。我困惑了很久,是你告诉我答案,揭穿我不是为了百姓,我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 “但你是个好人。” 赵克忽而一哑,笑道:“是吗?” 窗外烟火绚烂,千万颜色都于此时扬洒开来,在极致的美丽之中绽放着万千百姓的欢愉。 可惜,总是美得转瞬即逝。 “大概将死之人的言语,总是好听得虚妄吧。” 黎云书垂下眼睫,同他平视着,跪坐在了地上。 “赵大人想喝酒么?”她道,“既然云书也是单独一人,这最后一个除夕,我陪大人过吧。” 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