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两秒钟,郑可心一下从少年儿童回到十八岁的成年人,她伸手扶了一下苏瑛玉,一开口嗓子是哑的:“妈。” 总听人说,生物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忘记糟糕的,只记得美好的,郑可心一夜之间退化成五六岁的少年儿童,从小院出,拉着许念念的手,找妈妈一起吃好吃的。 那时她还活泼爱笑,郑书培还是个硬朗的父亲,盛芸明每年冬天都会给全家做一床新被子,小郑可心从幼儿园回来,吃过晚饭,一家人就坐在沙发上陪她看动画片。 她给苏瑛玉表演:“妈妈你看,我会变身,这样转一圈,再转一圈,我就长大了。” 那时候他们过着好日子。 然而抬了抬眼皮,清醒过来,她才想到她是从小出租屋来了医院,没人陪她看动画片了,医院里只有一个疯了的姥姥,一个伤了的爸爸,还有一个扇了她一巴掌的妈妈。 郑可心从小萝卜头变成了十八岁的大孩子,那这日子呢? ——变坏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好。 “你舅舅出车祸的时候啊。”苏瑛玉拉着她的手缓缓开口,然而话说到这就说不下去了,苏瑛玉从不愿意提这件事,每年烧纸都是一个人去,回来后在房间看照片抹眼泪,要难受好几天。 然而这次她没哭,把话说下去了:“你舅妈和你小表弟当场人就没了,都没用去医院,直接就拉火葬场去了,你舅舅一个人被送到医院,我赶过去的时候人吊着一口气,已经快不行了。” 苏瑛玉看向郑可心:“他那一口气撑着,是在等我,是有话和我说。” 郑可心心里一动:“舅舅他......说了什么。” “唉。”苏瑛玉垂了下眼,这么些年了,从没有人提过这件事,没人提,她就总觉得她哥还活着,兴许是定居的地方比较远,也可能是出门旅游了,这人太忙了没时间回来,而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只是自欺欺人总有个尽头,苏瑛玉按了按郑可心的手:“他和我说,对你姥姥好点,你姥姥这一辈子,也不容易。” 这句话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然而却一把拽出了郑可心身上的刀,血肉拉扯,刀尖上又沾了一捧新鲜的血,地面鲜红一片。 这一刀□□,人就死不了了,伤虽重,但终究有了痊愈的可能。 “可心啊。”苏瑛玉摸着她的头发,“妈妈那天很怕,你姥姥吓坏了,一直哭,你爸爸......你爸爸又受了伤,就剩下妈一个人。可是妈一想,我还有我们可心呢,我得振作起来,坚强起来,对不对。” 郑可心顺从的点了下头。 “妈妈是想着你,才撑到现在的。”爱说完了,苏瑛玉慢慢掀开了藏不住的矛盾,她躲了许久,终于正视郑可心对盛芸明的恨意。 “所以你就当是为了妈妈,好不好,不要做傻事,别......别伤了你姥姥,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妈妈还能怎么办呢。” 菩萨娘娘也被人间的爱恨纠葛,学会了婉转逼迫。 “她是你姥姥。” “就算你不把她当姥姥,可她是妈妈的妈妈。” “好。”郑可心轻轻点头,只能点头。 许念念一直在楼道里等她,见她过来,递给她一瓶水,郑可心接了,没喝,随手放在了旁边的座椅上。 她没看许念念,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对着地板轻轻的说:“在徐中的时候,有段时间学校总给咱们放视频,我记得有一期的嘉宾是一个孩子被拐卖的父亲。孩子丢了十几年,他就找了十几年,也不知道现在他找到了没有,要是找到的话,那孩子,还认不认得他。” 座椅之间小小的扶手阻隔在二人之间,许念念把手伸过去握了下郑可心的手,没说话。 郑可心没抬头,任由她握着,小声说:“我记得他说,他觉得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那时候刚好赶上期末考,学校里又出现学生割腕自惭的事情,”郑可心弯了下嘴角,想笑却没能笑出来,“班主任怕我们乱想,看完视频和我们说,还是活着最要紧,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生命诚可贵,生命诚可贵。 那父亲说的是心里话,班主任也没有骗人,郑可心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而后晃了晃瓶子,看着剩下的半瓶水想:“活着是比死了难受,可既然还活着,这日还得过下去,对吧。” 这些年里的郑可心,不是在追忆过去,就是在憧憬未来,她放不下曾经拥有的幸福生活,越是放不下,越是难以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