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岐于半睡半醒间听得一声自嘲的叹息,眼皮挣扎着开启一条细缝。 昏黄的光影下,他看见那个瘦高个儿屈起修长的四肢,膝盖抵着胸口,用最符合人体工学的方式把身体蜷进了单人沙发椅。 那熟练程度令人吃惊,就好像这人一直以来都是用这种方式入睡的。 第二天早晨,雨停了。 徐迟醒来时,周岐已不在床上,一动,发觉身上多了层散发着霉味的被褥。 他掀开被子,活动手脚,穿上房间里与衣服配套的鞋。 下楼前,徐迟想再次察看昨夜里出现的那幅油画。 结果墙壁上空空如也。 油画不见了。 管家不在,惶惶不安的人们自发聚集在餐桌边,压着嗓子叽喳讨论。 话题左右不过那几个——我在哪里,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我将去往何处。 周岐还是那副双腿交叠的懒散姿势,一条胳膊搁在隔壁姜聿的椅背上,慢悠悠地啜饮咖啡,飘忽的眼神晃来晃去,晃到立在二楼楼梯口的徐迟时刹车顿住。 他隔空举了举咖啡杯。 算是打过招呼。 在同一个房间睡了一夜,他们之间的敌意似乎消散不少。 徐迟颔首,视线游走一圈,发现此时餐桌旁坐着的人们,无一例外,男士集体换上了花哨的衬衫和紧身马裤,女士则身着差不多款式的华丽蓬裙——看来大家都很听管家的话,尽量做到所谓的衣冠整洁。 正欲抬脚下楼,走廊深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徐迟转头,一位女士提着厚重的裙摆,惊慌失措地往楼梯狂奔而来。奔到跟前,也不看脚下,要不是徐迟及时伸手拦了一把,她能从楼梯上一头栽下去。 “小,小晴出事了!”女人面色煞白,嘴唇绀紫,紧紧抓住徐迟不放,如同溺水的人捞到一根救命稻草。 徐迟寻思着,谁是小晴? 下面的人听闻动静,纷纷赶上来。 “什么叫出事了?刚才吃饭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好,好像是死了……” “什么?又死一个!” “妈妈啊,我想回家……” 走廊尽头的房间。 死者是位年轻女孩,身穿暗红色洋装,仰面倒在床上,瞳孔涣散的美目死死瞪着天花板。洋装上缀满大朵大朵的花,鲜血浸湿床铺,乍一看,如葬身玫瑰花冢。 大多数人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就吓得魂不附体,不敢再靠近半步。 反而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女人奇异地冷静下来,进屋察看。 还有另一个胆大的,就是徐迟。 任思缈这会儿从惊惶中恢复一点神志,她深吸一口气,俯身过去,探鼻息摸颈动脉,而后摇头。 “身体还是温热的,死亡时间不超过半小时。半小时之前,她还在餐厅正常吃饭。”她用力地搓着胳膊,很是自责,“我要是陪她一起上来就好了。” 徐迟也没安慰她,只在房间里到处乱晃,问:“你是医生?” “嗯。”任思缈盘起了那一头海藻般茂密的卷发,露出来的脸庞小巧精致,鼻子上有一颗红痣。她苦笑一声,“刚刚被辞退的外科医生罢了。” 徐迟对人的过往不感兴趣,直截了当地问:“死者的死因是什么?” 他的反应过于寡淡,令人不免怀疑,在他眼里,这个刚死去半小时的女孩现在兴许只是一具可供分析线索的尸体。 任医生不适地蹙起秀眉,她跟徐迟不同,死者曾跟她共处一室长达一晚,她们促膝长谈,分享焦虑,同被而眠,谈不上是纯粹的陌生人。 也正因如此,她的恐惧是旁人的一万倍,因为死亡离她比任何人都近。但她还是拿出过硬的职业素养,面带不悦地动手翻检起尸身:“从现场出血量来看,死因应该是失血过多。可是……” “可是?”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