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就走得快了些,大步流星地进了卧房,定睛一瞧,裴砚果然还在那儿跪着。 楚赟一脑门子官司:“你你你……你是不是有病?!” 裴砚听到他的声音,赶忙回过身:“爹,我……” “你滚滚滚!你赶紧给我回去!”楚赟还是凶神恶煞的,复又走进去几步,往床上一坐,“我要睡觉!你别在这里碍眼!” 裴砚低着眼定定神,俯身一拜,咬着牙撑起身,默不作声地走了。 可算消停了。 楚赟舒了口气,拧着眉躺下去。四下里安静了几息,郭大娘子进了屋来,坐到床边。 楚赟睁眼看看他:“走了吧?” “走什么走。”郭大娘子无奈,“人家去院子里跪着了。得亏我先一步把沁儿劝了回去,不然沁儿瞧见更要心疼。” “……”楚赟面色铁青,深吸了一口气,却不得不承认,心里积攒已久的恼火已然很淡了。 活到这个岁数,他自然知道所谓“赔罪”其实不过是一种亡羊补牢的做法,已经发生的事覆水难收。但正因为覆水难收,态度便显得尤为要紧。 楚赟躺在那里又闷了半天,压制着心中的火气,思索女儿嫁这么个人到底好不好。 ——最终,他觉得应当还是好的。世人总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又是那样的出身,肯为了这种事认认真真地跪在岳父岳母跟前谢罪并不容易。 做到这一步,起码说明他还是个君子。既是君子,就不会让妻子受太多委屈。 楚赟想清这一层,就不想再计较外室的事了。其实这些日子他的“计较”,也做不过就是想敲打敲打姑爷,为嫁出去的女儿撑撑场子。 他于是便沉默地起了身,踩上鞋子出了房门。走到裴砚跟前看了看他,伸手扶了一把:“起来,跟我进去喝一盅,指天发誓会待沁儿好,这事就算了。” . 正院。 郭大娘子知道楚沁为裴砚忧心了一天,晚膳前专门吩咐了膳房,让膳房给她备点既合口又吃着痛快的。 然后小章就给她上了碗酸辣粉。圆圆的红薯粉煮得够软,酸和辣都放了十足的分量,那股浓烈的香味刚端到房门口,就刺激得楚沁饿了。 接着这么一大碗粉端到面前,她仔细一看,又看出里头放了不知几倍量的炸黄豆。 炸黄豆放在酸辣粉里是好吃,又香又脆,还有一点淡淡的甜。但小章放这么多……看起来就好像是有心想让她泄愤似的。 楚沁因而对着这碗粉哭笑不得,虽然担心着裴砚吃着还是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努力地吃着。 吃了不到半碗,裴砚回来了。楚沁一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就扔下筷子跑出去,到屋门口一看裴砚被下人搀扶回来,赶紧往前迎:“裴砚!” 她上前想要扶他,却反倒被他搂住腰。他跪得膝头酸痛,嘴角还是扯起一抹笑:“我没事,你用膳没有?” “……正在用。”楚沁边说边看向清秋,吩咐她,“快去请大夫过来一趟,再去膳房,让小章再做碗粉来。” 说完就听裴砚问:“什么粉?” “酸辣粉……先不说这个了,你快进去歇歇!”她说罢就不肯再在他怀里好好待着,小跑着先回了屋,估摸了一下是扶他上床还是上茶榻。 最后还是直接上了床,因为茶榻要比床高些,扶他上去恐不大容易。 下人们七手八脚地忙了一通,房里可算安静下来。裴砚坐在床上靠着软枕,楚沁沏了盏茶来给他,打量着他,道:“委屈你了。其实……” 她想说,其实实在不必急着一时。 裴砚却一笑:“不委屈啊。你爹娘多好啊,我肯好好谢罪他们就肯容我一回,再大度不过了。” 只这么一句话就让她听出,他从前经历过多少回“不好说话”的人和事。 从前的缺憾太多,所以他难得遇到一个肯疼自己的长辈就变得像个小孩子,生怕这份宽容和关照再消失不见,用尽全力也要求得原谅。 好在,在“原谅”两个字上,楚沁的父母说到做到。次日便不与裴砚置气了,晚上的汤羹也又安排上了。楚赟不忙的时候,翁婿两个也又一起喝起了酒,宅子里恢复了从前嬉笑怒骂的模样。诚然,楚沁知道这如出一辙的氛围总归还是和先前有些不同,爹娘心里的那根因花痕而生的刺还在,唯有来日真相大白才能拔除,但能维持这种和睦也已经很好了。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