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宛卿知道他这样的神情意味着什么——在他登基之后,朝臣们但凡听到他这般从容问话,无一不脑袋直冒冷汗。 姜宛卿没有冒冷汗,但也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口中不由自主,道:“我……我不是说你。” “那是说谁?”风昭然,“这里除了孤还有旁人吗?” “我是说……金宝爹,就是方嫂的丈夫。” 姜宛卿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出来的毛病,每次回来都会一五一十地跟风昭然说起方家村的事,现在回想,可能单纯是无聊了,毕竟这里除了他之外,没有一个活人。 “他现在在桐城钱也没有捎回来,人也不回来,所以方嫂很是着恼。” 这么说完姜宛卿自己都惊了——她怎么这么怂? 就是骂他怎么了?! 她一挺胸:“我觉得身为丈夫却无法照顾妻子,还满口谎话哄骗妻子,都不是东西!” 但风昭然神情肃然,眼神中有点平时难得一见的锋利,整个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剑锋似的,靠近便觉得寒气逼人。 只有一瞬,转即便收敛了这样的目光,问道:“你原来说过,他东家是做布匹生意的?” ……他没听出来。 姜宛卿一时也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庆幸,胡乱“嗯”了一声,关上厨房门,向书房走。 风昭然像往常那样走在她身边,声音微沉:“世道不行了。” 这话姜宛卿经常在村头那些晒太阳的老婆婆嘴里听到,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从风昭然嘴里说出来。 她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思?” “你以前说过,他这东家与亲友间竞夸豪奢,连给下人的赏钱都要分个高下,所以他才能一次拿二两银子。但这样的人越多,世道越险。” 姜宛卿越听越糊涂:“富人越多,难道不正说明世道越好吗?” “物以稀为贵,唯有旁人都缺的东西,才能值得炫耀。夸耀财富之人越多,便说明富人稀少,而穷人众多。” 风昭然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上行下效,皇帝和他最宠爱的皇子皆是挥霍奢侈度日,臣工自然效仿搜刮,最后钱财只往极少的人手中流去,穷人会越来越多,曾经的富人也保不住自己的家财。” 姜宛卿回忆两世里的经历,发现这一切确如风昭然所言,最终所有的财富都涌向京城的世家与皇宫,民间饿殍遍地,难以维生,直到大战之后改天换地,这一切才为之气象一新。 姜宛卿心头最后一点气在此时消散了。 罢了。 他的目标从来都只是做一个好君王,做不做好丈夫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更何况要做也不是做她的好丈夫。 风昭然忽地低头看她一眼:“……但你当真不是在骂孤?” “……”姜宛卿,“……不是。” * 糯米和麦芽发酵了一夜,浸出了不少汤汁。 姜宛卿早上将这汤汁拿纱布过滤出来。 挤到最后力气不够,是风昭然拧出了最后一点汤汁。 接下来便是将汤汁倒进锅里慢慢熬,一直熬到微微浓稠,颜色如琥珀一般,可以挂在筷子上,便算是好了。 大半锅汤汁,辛苦这大半日,最后只得一碗糖。 风昭然的神情有点感慨:“百姓吃点糖,要费如许辛苦吗?” “那是自然,没钱的日子可辛苦了。”这点姜宛卿可是感受甚深。 她拿两根筷子翻来覆去绞着一块糖,越拉糖色越发白,最后变成与碗里的糖完全不同的乳白色,也不再有透明感。 “成了。” 姜宛卿微笑。 上一世她在方嫂家里吃过麦芽糖,看金宝和银宝这么玩过,当时便觉得十分稀奇。 “喀啦”一下,房顶上传来一点响动。 姜宛卿正要抬头,风昭然一把捂住她的眼睛,“小心,好像有灰掉下来。” 姜宛卿拉下他的手,仰头朝上看:“糟,怕是瓦又坏了吧?” 这宅子就像一艘破破烂烂的船只,带着他们航行在不可测知的命运之河上,随时都要散架。 风昭然道:“一会儿孤上去看看。” 姜宛卿:“不敢劳动,还是我来吧。” 她随后便上房顶瞧了瞧,但还好,那一片的瓦没有发现有裂缝的,也不知道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