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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99


口中低低的念念有词。安如山现在没分量了,因为从腰往下一片血肉模糊,一颗从天而降的炮弹掀开了房盖,也炸断了他的双腿。团长抱孩子似的抱着他,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唱摇篮曲。

    霍相贞的耳中起了一声轰鸣,比炮轰更响,简直要震碎了他的心,震沸了他的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废墟,他在安如山的面前跪下了。一把攥住了安如山的手,他喘着粗气轻声呼唤:“老安!”

    安如山还存着悠悠的一口气,转动眼珠望向了霍相贞,他开口说道:“大帅,不打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是腔子里仅存的一点热气让他握住了霍相贞的手。忽然凄惨的笑了一下,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老爷子说我……说我是个仁义小子,让我往后照顾少爷,跟少爷走……我跟少爷走了十年……往后……走不成了……”

    霍相贞哆嗦了,眼泪一下子淌了满脸:“老安,你对我够仁义,你是好样儿的。”

    安如山忽然急促的喘了几口气,每喘一声,面孔的血色便褪一层。死死的抓住了霍相贞的手,他强挣着又说了话:“不打了,大帅,咱不打了。你还小……你得活……霍家只有你一个了……听见没有?你得活……”

    话到此处,安如山猛的吸了一口气。眼珠子向外努了一下,他随即狠狠的紧握了霍相贞的手。

    最后一股子气流逸出了他的口鼻,他疲惫的垂了眼皮,不再动了。

    安如山死了,死得不甘不愿,攥着霍相贞的手,始终是不肯放。眼睛没有闭严,他其实只是累,还不想睡。

    他的下半身都炸没了,一条命早被天收了大半,可在白俄团长的怀中硬是不死,要再和霍相贞见一面。如意算盘打不得了,他得告诉霍相贞一声。

    霍相贞从白俄团长手中接过了安如山。独自跪在废墟里,他泪眼朦胧的往远方看,心里想:“老安也没了。”

    他又想起在父亲刚去世的时候,安如山疯了似的对着所有人宣战,管他是连毅还是陆永明,谁敢不把少爷往眼里放,他就发兵揍谁!

    所以不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他永远不舍得派安如山上战场。把安如山往家里一放,他就有底气,安如山人如其名,是能给他坐镇的。

    他掏出了一条手帕,低头想给安如山擦一擦脸。刚开始擦,他身后起了一声枪响。有人慌忙过来告诉他,说是白俄团长饮弹自尽了。

    白俄团长是安如山从野地里捡回来的,当时他又负伤又挨饿,已经奄奄一息。安如山让他重新得了活命,又让他耀武扬威的带了兵。他是没有祖国的人,他只有安如山。

    打仗没打好,军座都死了,他却还活着,这样很不对。于是团长把枪管塞进嘴里,一枪轰飞了自己的头盖骨——这样,就对了。

    革命军的援兵随时会反扑,所以霍相贞用两块布缠裹了安如山的尸体——一块布缠上半身,另一块布缠了两条腿。一个生龙活虎的安如山,变成了死气沉沉的两截。

    军长都死了,安军的残部也失了斗志,随着霍相贞一起退到了滦河西岸。霍相贞半路经过县城,弄了一口棺材装殓了安如山。一切礼节全都讲不起了,他只能是让人把安如山囫囵着缝成个完整人,又找了一身洁净的军装给他换了上。把人往棺材里一放,安如山总算是有了个容身的地方。

    霍相贞很羡慕那名白俄团长,安如山让他活,可是他怎么活?他宁愿也一枪打碎自己的脑袋,脑浆子涂一地,后面所有的麻烦和耻辱,也就都和他没关系了。

    但是安如山还静静的躺在棺材里,他不能当着安如山的面去寻死。大兵压境,想活的话,就得投降。

    霍相贞接连着几夜没睡觉,想把自己这满脑子的乱麻理个头绪出来。

    他将去做一件他从未想过的事情——投降。

    105、投降

    霍相贞的颓势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想要如意的投降,也不容易。革命军占了上风,要把霍相贞押去南京,听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是要从此软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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