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惊夜,诸事连连。】 伏暑相连,酷热难当,今岁的盛夏似乎比往年更为难捱,自端午后就早早热了起来,待到进了七月,更是溽暑连天,常常是连日闷热却不下雨,更加难过。 这夜,连天上的满月似乎都被热得有些变了形,吹进王府高顶宽屋的夜风更是依然带着白日暑气的余威,暮色靠坐在床侧,即使一动不动,也仍有丝丝汗意,可是睡在床上的周偈却是浑身冰冷,不住的微微颤栗。 暮色紧握着周偈冷冰冰的手,轻轻抚着他的脸,尽可能的让他平静下来,可是周偈还是越睡越不安稳。似在经历巨大的痛苦,到后来竟还忍不住哭了出来。 “殿下。”暮色见状,摇着周偈的手,轻声唤道,“醒醒!” 周偈被惊扰得更甚,却又好像被陷在梦魇中无法脱身,抗争了好半天才突然一下子惊醒,随后是抑制不住的抽泣出声。 “殿下……”暮色将周偈拢进怀里,轻抚着他的后背,不住的柔声哄道,“别怕,我在呢。” 周偈依然抽泣不止,许久后才慢慢平静下来,将头抵在暮色的肩窝里,怒道:“烦死了。” “殿下又做噩梦了?” “不是噩梦。”周偈仿若大病一场般虚弱无力,靠着暮色低声说道,“都是实实在在的过往。” “殿下的过往都经历过什么呢?” “还能有什么?反正都不是好事。”周偈长出一口气,轻轻笑了起来,自嘲的说,“这周幽皇权的登极之路就是用白骨和鲜血砌出来的啊。”周偈顺着暮色的肩侧滑下来,顺势枕在了他的腿上,伸手摸着他散在身前的长发,问,“你也被皇权锁在了千落庄,身不由己的时候,有没有怨恨过这血契言灵的无情?” “有。” “什么时候?”周偈大为惊奇。 “当年殿下从神见之森一别再没有回来的时候。”暮色捧着周偈的脸,柔声说道,“我就特别想跑出神见之森去找殿下,想去看看你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没去呢?” “因为半妖不能出神见之森。”暮色摩挲着周偈的脸颊,“唯一一次,我对自己是半妖这件事想不通了,也是第一次,我想自己若不是半妖该有多好,就可以自由自在的一直陪在殿下身边。” “那后来你又是怎么想通的?” “没想通。”暮色垂下一双丹凤眼,拢进去了一片月影,“但是又怂,不敢胡思乱想,更不敢胡作非为。只好依然按部就班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后来就莫名其妙的被殿下从转生湖领回了恂王府。” 周偈一下子就乐出了声。 “殿下。”暮色却没有乐,仍旧轻柔摩挲着周偈的脸颊,低声说道,“虽然我总不想承认,但其实我就是挺傻的。我常常在想,如果我的主人不是殿下,如果我不是到了恂王府,以我这点子察言观色的能耐,可能每天都会把主人气疯,每天都会挨打受罚。就更会想不通,更会恨自己是半妖,然后又没胆子反抗,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结果就是,每天都会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完了就会越怕越做不好,更会惹主人生气。可能最后就一直在这个圈子里转来转去,永远都没有盼头。”暮色说着说着自己先乱了套,又开始莫名其妙的瞎举例子,但好在,这一次很快就找到了结论,笑着对周偈说,“不过后来又想,幸亏遇到的是殿下,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傻人有傻福吧。” 周偈听闻乐得更大声,但乐着乐着突然坐起身将暮色紧紧地拥进怀里。暮色没有说话,回应着周偈也抱紧了他。 “小傻子。” “嗯?” “小傻子。” “嗯。” “真是挺傻的。” “嗯。” 暮色身上略有些汗湿的温热终于将周偈冰冷的身体暖了过来,后半夜的周偈再也没有重温那一世又一世的痛苦惨烈,他枕在暮色的臂弯里,闻着暮色身上特有的甜腻味道沉沉睡去,做了一个和暮色躲在寿昌殿偷吃奶皮酥却被周佶抓到好一顿教训的梦。 一夜甜梦敌不过日盛,周偈是被刺眼的太阳晃醒的。不情愿的翻了个身却直接翻到了床侧,左右摸摸都没有人,周偈闭着眼睛叫道:“暮色?!”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自远及近而来,随后就是熟悉的甜腻味道和略有些怯懦的声音:“殿下,你醒了?” “嗯。”周偈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十分烦闷的问,“今日是不是又是大太阳?” “是,不过没有昨天那般的溽热,树荫下的风有些凉意了。” “那晚上多少可以凉快一些了。” “殿下说的是。”暮色将床帐挂起来,“不过最近几日的夜里殿下都会发冷。” 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