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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箬有神明 第11节


眼神太过冷静,冷静到她方才那句“我能”好像已成事实。

    那边隋城主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身子一歪,昏厥在了英枬的身侧,饶是如此他的手也没放开英枬的袖摆,与那条千疮百孔的蛇躺在一处,口中溢出血色,看上去就像是死了。

    悲痛欲绝摧肝肠,隋城主的五脏受损,无需阿箬动手,也大减寿命,活不过几年了。

    “父亲!父亲!”隋云旨见隋城主倒下,连忙起身去扶他。

    他刚将人扶起来便见他口鼻处溢血,心慌之余再看向那条伤痕累累的蛇,隋云旨身子也软了下去:“……母亲!”

    要杀了他们父子二人吗?

    阿箬离他们十几步距离,脸色淡然,她心中的那些气恼恨意,好像随着雨水冲刷干净了,剩下的,便是厌弃唏嘘,似是有股凉凉的风,直钻心口。

    阿箬要想杀人,隋家父子俩毫无还手余地,一个年少才知愁滋味,一个半生残命将入土,细细瞧去,哪儿还有他们点火执剑时的力量。这二人宛若不堪一折的枯枝,随时能应风而断,又何须她去动手呢。

    阿箬轻轻眨了一下眼,鹿眸上卷翘的睫毛颤颤,几滴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滑到了嘴角化成了无声的叹息。

    “罢了,我可怜你。”阿箬轻声道。

    隋云旨已经听不见她说了什么话,他不知该如何处理那条蛇庞然的尸体,也没法儿用力抱起瘫软的隋城主,他的双膝在烂泥里越陷越深。

    阿箬没再看他,转身走了。

    出了英枬的小院,院子里那股难闻的气味终于消散,阿箬借着雨水洗了一把脸,穿过几条长廊,就在城主府的园子里找一间库房,挑挑选选,取了件成衣换上。

    再从库房出来,屋外的雨势小了许多,不到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深黑的夜空逐渐转蓝,雨打蕉叶,廊亭萧瑟,阿箬一身靛青的长裙,背着巨大的包裹,撑了一把画梅的油纸伞就近找了个侧门出了城主府。

    出侧门便是一条长巷,薄雨从两间屋子上的琉璃瓦飘下,无声染上油纸伞,阿箬的眼神有些空,慢慢朝巷头而去。

    隋云旨问她,若她落到他这种处境,难道就真的能明辨是非,秉公灭亲吗?

    阿箬回,她能。

    她是真的能,她也是这么做的。

    三百多年前的某夜,岁雨寨的人围着篝火唱歌时,她便冲出去了。他们算作一个村落里的伙伴,一起随流迁徙,一起生活过许多年,阿箬认识他们每一个人,除了极个别讨厌的,其他人她其实都挺喜欢的。

    可他们都做错了事,他们都是罪人,他们以命相抵也抵不过所犯下的罪过,若不拿命来赔,他们还能赔什么呢?

    那一晚的阿箬其实看不清那些人的长相,她的眼睛被血水糊住了,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地鼓动着,随着她杀的人越多,也越来越快。大火燃烧了半边樟木林,岁雨寨集聚的村落里血流成河,横尸遍野,然后她便用那把沾满上百人鲜血的屠刀,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死的感觉很痛,可死亡的感觉未能持续太久。

    一场大雨浇灭了樟木林里的火,也将那些死去的人重新唤醒。他们身上的血化成了水,他们皮开肉绽的伤口渐渐愈合,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站了起来,惊恐一场真实的噩梦,更惊异自己的不死之躯。

    阿箬也睁开了眼,屠刀就在身侧,岁雨寨的人也都活着。

    “阿妹疯了!她要杀了我们!”

    “快,快把她抓起来!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不能再让她拿到刀了!”

    “把她赶走!留着这么个祸害在咱们岁雨寨,晚上都不敢睡觉了!你这疯子,简直比那外头生吃人血的蛮人还要可恶!”

    那样一句句指责、辱骂,那样一道道愤怒的、仇恨的、惊恐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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