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话长,我之后慢慢给师兄解释,当年……” 他垂下眼睫,似是胆怯也似是恳求,终于狠心问出来:“当年袁太子破蜀后,梨园同门可有遣散?” 这已经是最委婉的问法,蜀王宫破,从朝臣到下人无一幸免于难,严重者甚至被株连家族,一个小小的梨园,被合并在乐坊里,乱世怕是凶多吉少。 萧谨川神色空茫了一瞬,思绪像是回到了战火动荡的那几年,他回过神,语气里带着困惑:“梁军并没有为难我们。” 萧子昱蓦地愣住,一句话让他向来聪慧的大脑死了机:“这是什么意思?” 萧谨川不会记错,梁军攻入蜀王宫时只擒了贵族,并没有波及下人。有个副将军亲自来到乐坊,拿着名册一一把梨园子弟分拨出来,带到军帐里安置。 他当时身有残疾,无法多做走动,副将军便安排了一个士兵全程背着他,饮食穿衣照顾得无不尽力。 “当时我们还想,看来那袁贼确实对你上心,才能保全我们一条性命,”萧谨川牙关暗咬,泄出一丝悲愤,“谁知等我们到达北梁,沿路看到百姓挂出缟素,才知道王君已经殁了。” 萧子昱怔忪片刻,只觉得胸口沉闷,满腔滋味堵在喉间:“那后来,你们……” “袁珩将我们安置在了馆娃宫,同时兼任演出和教习,按月发放俸禄。”萧谨川说道。 身处乱世,能够在宫中谋个一官半职算是天赐的机缘,梨园逐渐安顿下来。萧谨川行动不便,拄着拐杖在宫中四处奔走,打听萧子昱的死因,搜寻萧子昱的遗物,可是宫中人对王君讳莫如深,半字都不肯透露。 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跪在青云殿外求见梁太子,袁珩每天上朝理政对他视而不见,第三天直接找人把他抬了回去,在馆娃宫关了七天紧闭。 萧谨川回忆道:“那时起袁珩就有些奇怪,宫中不许祭奠王君,到了忌日,他却只身回到东宫枯坐一整天,不进水米,第二日照常上朝。” 萧子昱声音发哑:“年年如此?” “我只在宫中呆了一年,”萧谨川摇头道,“我本就是个废人,在馆娃宫也无甚用处,既然寻不到你的消息,我便请辞出宫,就此云游。” 还有一层原因被咽了下去,袁珩善待他们,其实是对王君的补偿,萧谨川心中门清,斯人已逝,他却做不到释然。那是他最小的师弟用性命换来的安稳,他无福消受。 一整个下午萧子昱都魂不守舍的,萧谨川看着心疼,他知道萧子昱的口味,让厨房多添了一道青菜豆腐,一道清滚鱼头汤,萧子昱只吃了半碗饭就再也咽不下了。 真相被揭开的那刻,他并没有想象中释然,袁珩既然打算保全梨园,为何在出兵之前不肯见他,明明惦记着王位,又为什么没有登基,是像师兄那样云游去了,还是…… 他不敢往下细想,人还在课堂上,有镜头对着,回过神来时萧谨川已经开始教下一个动作。陆彦和艾瑞克跟不上趟,他这个向来灵活的人竟也忘记了如何摆弄四肢,一个跳步差点把自己绊倒。 “萧子昱去旁边休息一下,”萧谨川刷地合上手中折扇,眼角眉梢俱是忧虑。萧子昱还没跟他挑明同袁珩的关系,后者劣迹斑斑,别是蛊惑了他的小师弟。 熬到拍摄结束,连导演都发现了他的异样,主动上前道:“子昱不舒服就先休息一下,用不用去医院看看?” “今晚先让他住在我这里吧,”萧谨川提议道,“青岚园有私人医生,可以帮忙检查。” 众人按原路回家,罗力陪萧子昱留了下来,他做好了照顾人的打算,却没想到园子里保姆厨师一应俱全。老管家将他们带去西边两间相邻的客房,位置深幽,丝毫不会被打扰。 萧子昱晚饭喝了半碗白粥,勉强恢复了些气色,萧谨川亲自到屋中陪他,刚坐下来,萧子昱手机便响了,袁珩的名字明晃晃弹了出来。 还是视频,萧谨川气不打一处来:“他找你有何事?” “可能是工作上的事,”萧子昱直觉这两人相见会出问题,可耻地卖了个惨,“哥,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很快就好。” 从前萧子昱叫兄长,叫师兄,还从没亲亲昵昵地叫过哥,萧谨川的脸有些绷不住:“最多十分钟。” 萧子昱轻咳一声,尽量不让人看出端倪,这才点了接听:“喂?” 袁珩还在办公室,这阵子为了逼吴先勇,他对出过问题的项目主管一一审查,加重了批责,搞得业务部氛围紧张。对高管的调查不是小事,部分董事表达了不满,压力下来得有人顶。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