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宋氏一身洗得发白的马面裙,隔着张掉漆的茶案,对身旁摊在圈椅里的一坨肥肉推辞道:“朱员外一表人才,甚么样的天姿国色娶不到?汴京城的姑娘有的是,哪个不比绿莺贤惠?” 她嘴里这般恭维,心里却对这人十分鄙夷。五十开外的年纪,前头的老婆娶一个死一个,整个一老畜生! 朱员外大脑袋凑到她跟前,搓着手,眼巴巴地瞅着她,“再是美人儿,咱也觉得没绿莺姑娘俏,我就稀罕她一个。刘太太,你就将她嫁给我罢。” 刘宋氏只觉一股浊臭的口气扑面而来,扫了眼近在咫尺的一口大黄牙,她不着痕迹地往后躲了躲。 周旋了半晌,车轱辘话说了好几番,这猪妖愣是油盐不进,她早累了,心下厌烦不已,挑眉横声道:“我家这光景朱员外也瞧见了,统共就绿莺这一个丫鬟,我跟我儿子都用惯她了。这婚事没可能,朱员外还是请回罢。” 这话方一落下,便见他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她。 刘宋氏一瞧那银票正中斗大的字,好家伙,五十两啊!她顿时乐开了花,喜滋滋地伸手去接。 方碰倒那银票的角儿,她忽地想到已然答应绿莺的话。一撇头,再不看那银票一眼,心里犹如割肉一般,却摇头摆手推拒道:“这、这不......” 朱员外将她的挣扎瞧得一清二楚,瞥了眼这家徒四壁的破屋子,腆着肚子,笑得自负,又掏出两张银票,“这里是聘银一千两,太太若答应,成亲前再送来十六抬的聘礼。” 听了这话,刘宋氏连忙将未说完的话又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天爷祖宗,那没影儿的聘礼先不提,这银票可是整整一千两啊! 要晓得,时下小门小户的聘银,顶多只有十两罢了,那还是良籍的姑娘,似绿莺这种奴籍的小丫鬟,聘银能赶上一两便是撞大运了。 这婚事怎么瞧怎么划算,刘宋氏有些意动。可是......她想起绿莺,这小丫鬟若嫁过去,哪还有活路? 她转了转眼珠子暗忖须臾,终于咬咬牙一狠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绿莺,只能对不住你了。 她大嘴咧成了喇叭花,朝朱员外扯着谎:“朱员外有所不知,自上回你走后,绿莺那死丫头便日日叹息,悔得肠子都青了。如今啊,她可算得偿所愿了,呵呵呵。” 正笑得春风得意,忽地一声“叮咣”,门被猛地推开。她吓了一跳,那笑戛然而止,正是口舌大张时瞧清了来人,她心内发虚,轻咳了一声,悻悻地阖上了嘴。 “绿莺?”朱员外心里一喜,笑得见牙不见眼,舔了舔肥厚的唇开口唤道。 绿莺心下羞愤,立在离他老远处,背过身不去瞧他。朱员外一挑眉,见她耳尖泛红,只当她是羞怯,心道来日方长,朝刘宋氏道了句“待我选个良辰吉日再来提亲。”便告了辞。 刘宋氏立马喜滋滋地将银票收起来,生怕旁人抢,嘴里哼道:“一个丫鬟,竟敢偷听主子的壁脚?” 这须臾的功夫,绿莺早哭肿了眼,她蹬蹬蹬跑到刘宋氏跟前,委屈道:“太太明明答应奴婢的,怎么能反悔呢?”想到方才那瘟神以往造的孽,她浑身发冷:“再说那朱员外一身龌龊手段,嫁了他,奴婢哪还有命在?” 闻言,刘宋氏嘿嘿干笑几声,接着又一脸语重心长道:“绿莺啊,你都十五了,该嫁人了,女子嫁人就是投第二回胎。那朱老爷对你甚是看重,你还不偷着乐?你进了他的家门,他定能疼你疼到骨子里去。再说了,你若嫁他,我便得先去销了你的奴籍,这不是大好事一桩?” 顿了顿,转了转眼珠,她一脸愤愤:“甚么龌龊手段啊,都是坊间碎嘴的丫鬟婆子谣传,绿莺你莫听她们胡吣!” 绿莺一滞,抬起头,一脸不敢置信,提声道:“太太啊,他的恶名全汴京谁人不知?甚么将奴婢疼到骨子里,分明是剥皮剔骨才对!” 刘宋氏闲闲地抱着臂,一脸不以为然,笑说道:“你就不能盼着自己一点好?非想那死不死的?” 绿莺心里又气又苦,瞠着被泪水糊湿的眼,哽咽道:“这一年来,奴婢为了替太太多赚银两,似个猴子般让人观望取乐、动手动脚。每晚穿山楂戳的手上全是伤,日日不停的穿,旧伤还没好,便又添新伤。” 她抬起一双手伸到刘宋氏的跟前,那白嫩嫩的手指头上满是干涸的血窟窿,触目惊心。 她摇摇头,眼眶含泪,呜咽道:“这些奴婢从未跟太太抱怨过,可太太明明答应奴婢了呀、明明答应了呀。” 闻言,刘宋氏一改方才模样,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是!我当初是答应过你,可那时候朱员外出的是六十两银子啊。你说一年能赚六十两,我可以答应你不嫁,可如今不一样,是整整一千两银子,你算算,你得卖二十年的糖葫芦,我可不想等那么久!” 绿莺瞠目结舌,朱员外疯了么,花一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