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表哥,能不能把烛灯点上。” 声音软软的,似有惧意。 赵彻漆黑的眼眸闪了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好。” 他一手笼着烛火点燃,一手拎了灯罩盖了上去,霎时间屋室变得明亮了起来。 宋乐仪身体还有些虚软无力,连自己夜宿在毓庆宫的事情都没去计较,只背靠着床背,有些发怔。 赵彻重新坐回床边,将枕头提了起来,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将枕垫到她背后,问道:“做噩梦了?” 说完,他盯着眼前人,不错过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只见其微微颔首,极淡的“嗯”了一声,映着虚晃烛光的脸色愈发苍白。 又是噩梦。 眼前人神色脆弱,心事重重笼罩着层层轻愁,一眼看去盈盈可怜,让人心生怜惜。 可是…… 他的表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赵彻提着手上已经握着的一块帕子,蹭过她的脸颊,压到额间,动作轻柔地擦去细汗,琢磨着说了一句话:“可愿与我说说?” 闻言,宋乐仪浑身微颤,她低下头,几缕碎发垂在耳畔,斜垂的的人流苏钗衬得皮肤很白。 她沉默许久,方才动了动唇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我梦见…” 算了。 说了他也不知道。 她将“翟争”两个字重新吞回嗓子,换了句话:“乌邪王翟牙…死了吗?” “没有。” “没死就好。”宋乐仪微微松了口气,只要翟牙一日不死,翟争就一日无法称王,对她的威胁就少一日。 赵彻抿了抿唇角,搭在床沿的手指微动,神情若有所思,在一片寂静中,少年突然出了声:“翟牙有过一双生子。” “什么?”宋乐仪不明所以,抬头看向赵彻,背对光线的俊俏眉眼蒙上了一层雾色,只听他沉声道:“这对双生子,年长的取名为争,年幼的取名为离。” 宋乐仪的眼睫微微颤抖,红润的唇瓣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合上。 她记得白狄的风俗,是视双生子为不详,出生就会被掐死,而后剁成血肉,献祭牛神。 可是…… 如今的乌邪王子是翟离,那翟争呢? 她乌黑的眼瞳一眨不眨的看着赵彻,听他继续说。 “初生之时,巫师占卜,双生子是神灵化身,不可杀死,故而活命,等他们六岁那年,巫师再次占卜,预言翟争恶灵化身,将给白狄带来灾难,而翟离才是神灵化身,会带来风调雨顺,为下一任乌邪王。” 原来是这样么…… 宋乐仪垂下了眼眸,可是翟争后来如何登上王位,又是如何让白狄十六个部族对他心悦诚服? 眼前小姑娘的神色丝毫不差的落入赵彻的眼底,他捻了捻指腹,漆黑的眼眸里闪过沉思。 自从那日宋乐仪在武场信誓旦旦的说了翟争的名字,他便着手去查,这本是一段早已尘封的秘辛,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叫他查探出来。 可是…… 他得到的消息是翟争已死,早在六岁那年就被献祭牛神,然而看表妹的意思,翟争似乎还活的好好的。 翟争来过燕京吗? 应该是来过。 赵彻百思不得其解,但只有这一个解释能说的过去,不然他自幼养在深宫、连燕京都没出过的表妹,为何会认识翟争? 宋乐仪虚软的靠着床背,方才赵彻所说,倒让她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白狄部落图腾为牛,人人皆信仰牛神,可偏偏翟争不信,他不仅不信,每隔三两天还要亲手操刀,宰上一头牛。 巫师也被翟争一波一波的宰,剥皮去骨,死相极惨。宋乐仪记得,她在白狄那四年,巫师好似换了有百余个? 以至于后来,白狄诸人别说信仰巫神了,都恨不得白狄从来没有过巫神这个职位,每日里提心吊胆,生怕自己被翟争选去,成了下任巫神。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在她的记忆中,翟争做乌邪王时,他发动战争,想夺月河以北的平原,又挟持她性命以换取粮食衣被,似乎是每一步都是在为了白狄着想。 一开始的时候,白狄也过了两年好日子。 可是宋乐仪却不这么觉得,翟争他没有感情,残忍嗜血,风化未开,野性难驯,白狄在他手里,就像一个玩物,是生是死,是成是败,他都不在意。 可以说他孑然一身,没有弱点,不受任何挟持,以至于后来白狄被大越打的七零八落尸横遍野的时候,他都不肯放了她,同意议和。 直到后来干脆拉着她一起去死。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