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三步之外的那颗略略凸起的大石之上,远处的晨光擦过她的发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升起来,她就像整个人沐浴在无边柔光中的神祇,只是迎着料峭的山风缓缓伸出手去,明朗析下的阳光照亮了远处一眼也望不尽头的连绵山峦,而脚下,却是万丈深渊。 “阿随…山的那边是什么?” 迎着光,她没有回头,声音轻得似乎要散在风里,却似乎并不期望他的回答,只是自顾自地低喃着:“是沙漠?还是海洋?” 新下的晨雪并不结实,厚重的长靴踩在雪上发出闷闷的沙沙声,零随忍不住一步步朝着那个披着狐红披风的人影走进,她颈侧的乌黑长发被风扬起,却在琥珀眸的惊愣定步中忽而转过脸来,娇嫩的脸颊被冷风吹拂得红扑扑的,弯着湛湛的杏眸朝他笑了笑,发白的指缝唯余融化成水的冰冷薄雪:“我想了很多年,也许依旧是山。” “阿岑…” 零随没有回答,倏然的心跳加速带着万般即将失去的无措上涌,令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去握紧那双冰凉的手。 她无动于衷,只是逆着风平静地笑着。 “零随,若我死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阿岑…阿岑,回来……” 阳光倾落,娇小的身影仿佛无惧于身后深不见底的断崖,依然在问:“阿随…你会忘了我吗?” “我会…我会……” 他努力的伸出手去,却在指尖触及的那一刹那被狠狠拍开,面前之人的脸上笑意始终未变,浅浅歪着的头长发披散,确乎瞬然挡过了身后所有的光,她摇着头轻声浅笑:“不,零随…你至始至终在乎的,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若死是一种解脱,我情愿我们从未相识。” 下一刻,那双始终弯眼笑着的杏眸就这样锁着他万般不可置信的惊骇瞳孔向后仰倒,颊边的猎猎流风刺耳,甚至来不及令他握住她从悬崖一跃而下吹散的衣角—— “零随,不要忘了我,更不必记得我…” 深不见底的无限下坠的深渊里,她是唯一的光,天上的雪依旧在下,他紧跟着一跃而下,却仿佛被天边不断闷震的雷声所裹挟捆绑,眼见着那道面朝上疾速坠落的身影却离他越来越远。 “你的雩岑已经死了。” “不…!阿岑…阿岑!…雩岑!!!” 眼前画面随着那道身影的消失瞬然崩裂,浓浊窒息的黑暗如同潮涌将他无情吞噬,心裂撕扯到血肉模糊的剧痛把口鼻堵塞,窒息无气,沉浮无依。 直至不知多久之后,一道瓷碗坠落在地破裂声才终将他从无边的深渊中拖回,浓苦的茶汤水渍四散蔓延,从坠梦中惊醒的大脑出神地长望着脚边狼狈洒落一地的茶叶于破碎的瓷片一阵发白,耳侧长鸣,意识回归间零随下意识抚了抚疼到堪为欲裂的太阳穴,却只摸到了满手的冷汗。 流溢的深色茶汤险到不远处书柜角落放置卷轴的画筒前,堪堪而止。 零随方想起身,不知何时早已天光大亮的门扉却于此之时发出闷闷的扣响,外头似有隐约的雨声,下一刻便只听外头传来一声低低的通报: “陛下,药薪仙尊求见。”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