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许池南来说,终其一生,“家”这个字像一道无法破解的符。 池南这个名字怎么来的呢,她妈妈精神稍微正常一点的时候,就在墙上写这俩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层层迭迭,宛如刻印进骨血的基因组合,一幅只有她能理解的水墨画,许池南那时候不懂,大一点后知后觉,池南是个地名。 大概妈妈原来的家在那里。 而她的家在哪里? 三岁之前的记忆模糊,只记得拴在院子里的那只大黄狗,大黄狗很凶,但她会骑在它的背上颠簸,手底下是大黄狗柔软的皮毛,它躺在那,许池南就跟着窝过去,大黄狗还会拍她两下,许池南真喜欢它,它会抱自己。没有爸爸抱她,因为嫌弃她是个女孩,没有妈妈抱她,因为被拐卖到山里第二年就疯了,她后脑勺上有个疤,就是她妈把她摔到地上后弄的。 后来大黄狗丢了,奶奶颠三倒四说了好几遍,大黄狗丢的前一天哭了,狗通人性,还有菩萨警示它,它不想离家,许池南哭了,奶奶说着说着也哭了。 但丢条狗也会哭的奶奶看着爸爸把她跟妈妈卖了。 这个家就没了。 第二个家在百里之外,更穷的村落里。 继父四十岁了还没老婆,这把年纪,钱又不多,除了疯女人,其他的无能为力,这疯女人长相还不差,就是倒送了一个拖油瓶,这叫许池南一到第二个家就开始成为继父的出气筒。 许池南在第一个家里虽然被无视,但好歹没被怎么打过,她才三岁,懂什么呀,被打了就哭,哭了挨更狠的打,很快发现这个规律后,许池南不敢哭了,忍着,实在痛得受不了,在墙根儿偷偷哭。隔壁有个年龄比她大不少的姐姐,看许池南人小小的,坐在墙根儿抽泣,可怜地很,塞给过许池南两块糖,许池南也喜欢这个姐姐了,上小学之前,她就天天跟在这姐姐身后当小尾巴,她人安静,不像别的小孩儿闹腾起来没个完,邻居姐姐也愿意她跟着,可惜没过两年,姐姐就嫁人了。 许池南该上一年级的时候没去,义务教育不用花钱也不能去,在家里她还能做饭干家务,灶台高,她就踩在凳子上煮饭,继父不准她上学,耽误了一年,村长去做的教育,说乡里抓义务教育普及率,不能不上。 于是许池南跟村里其他的孩子一起,加入了早上五点就起床,走路两小时到学校的溜腿大军。 许池南七岁那年,妈妈怀孕了,她在床上痛叫了一天,每一迭高昂的呼喊,许池南都以为妈妈下一秒会死掉,她听见妈妈叫自己的妈妈,然后在那天晚上给许池南生了个妹妹,妹妹不到一岁发烧烧哑了,有一天继父带着妹妹出门,再回来,就只有他一个人回来。 许池南隐隐知道妹妹去哪了,晚上做梦,半场是妈妈的叫声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