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自从几天前南宫北宫回去后,万俟莫旗竟然感觉有点不习惯。一个人住了这么久,突然发现有人陪也挺不错的。 他除夕没回老家去,爸妈去土耳其玩了,今天下午才搭飞机回来。 万俟莫旗总是觉得讲「老家」很彆扭,但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贴切。印象中的「老家」,应该是纵贯路边分岔的狭小巷弄里,两层的民房,那是爸爸的老家。浅绿色马赛克窗拉门前摆着一张藤椅,爷爷会坐在那睡午觉和打呼;不是坐在门口,就是坐在客厅看电视(不外乎是民视乡土剧、大爱电视台)。 隔壁邻居银色休旅车的车顶上时常摆着绿色防水布,在上面晒菜脯,因此除了水沟的臭味,地板的脏味,就是菜脯的咸味。爷爷长年住在那,倒不觉得臭,万俟莫旗却讨厌那个味道讨厌得要命,每次去那,一定直接衝到二楼,因为那里有一台爸爸很久以前买给爷爷看股票的电脑,更重要的是闻不到臭味。 暑假爸妈去上班万俟莫旗就得来爷爷家,他的童年记忆,至少有百分之二十被酷暑中的二楼和弹珠台、接龙、踩地雷佔据,或许还有爷爷从灰色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冰棒,以及扇叶像刀片一样的铁製电风扇,万俟莫旗以前常幻想自己把手指塞进去会变成什么样子。 整点的时候,墙上的鐘会响。就算爷爷忘得再多,替鐘上发条这件事就像内建的程式一样深深铭刻在爷爷的脑中。金色的鐘摆画着弧——向左——向右,万俟莫旗的眼珠子也跟着——向左——向右,百无聊赖的夏日,玩腻了小游戏,就看鐘摆,看掛在墙上的老照片,有爷爷奶奶的结婚照,和穿军服年轻时候的爷爷。爷爷从来不讲故事,不论是故事,还是真的过去的事,他都不爱说。 都说人开始不自觉讲起往事时,就是老了。爷爷是老了,生命一点一滴随着电视上的乡土剧消逝,却仍然从未谈起过去。万俟莫旗听爸爸稍微提过爷爷的过往,知道爷爷随国民党来台,后来曾回去探过亲,遍寻不着,大约是死绝了。也许记忆有太多苦与恨,不提才能让自己忘记。 当鐘不再准点发出声响,爷爷死了。不论是往生、过世、辞世,反正都是个死字。好几年前的事,办过丧礼,房子很快就卖了。奶奶死得早,万俟莫旗没机会喝到两次汽水,在门口摆成两座布满装饰的塔的汽水。 房子卖了以后,万俟莫旗除了少少几次梦到,再也没去过那里。大概没什么变吧,谁知道呢。反正回去也没意义了。 现在换成万俟莫旗要回老家了。 卖场向来是最有年节气氛的地方,广播放出欢乐过年歌曲,四处都是一片红,人群往来,一个挤过一个。大家都携家带眷,基本上是幅洋溢着幸福的画面。 入口过去点就是卖糖果的专区,斜斜的透明柜子,分出很多小格,上面有盖子可以打开,里面满是各式各样五彩繽纷(色素很多)的糖果,小小的格子装满了最甜蜜的渴望,旁边一捲可撕下的塑胶袋提供方便的途径把美梦带回家。 万俟莫旗撕了个塑胶袋,捞一把金属色泽包装纸的鮪鱼糖,和几个汉堡糖、整片好几个的可乐软糖,拿去秤斤。他幼稚园的时候每天都缠着妈妈说要吃汉堡糖,妈妈被缠得受不了,索性买了一大包,让他天天都吃得到,换取耳根清静。其实那种汉堡糖就是好几层软糖,很甜,甜到牙疼。万俟莫旗最喜欢把它一片片分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