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二年,寿宁公主薨。 棺椁并未葬入皇陵。 而是寻了芒山上最为风景秀丽之处,修了座陵墓。 替寿宁公主守陵的,便是昔日的太平寺圣僧,如今的皇陵牧使陈用贞。 西山陵墓地处偏僻,少有人迹来往。 陈用贞如今虽然已经做不成和尚,但做个在家中修行的居士,还是可以的。 在窈娘守陵之余,他时常读些经书,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陈用贞慢慢念着,也不大去想窈娘。 起心动念,带来的只有痛苦。 爱慕是苦,求不得是苦。 及至后来,与她有关的所思所念,皆是难以忍受的苦痛。 他放不下,便始终记着。 啪嗒— 经书上陡然被扔了枚果核,陈用贞皱眉,望向窗外。 那里正趴着一个孩子,她藏在窗下,却不料脑袋上的冲天髻早就出卖了自己。 陈用贞捡起果核,自言自语道:“好端端的,哪里来的果核。” 孩子噗嗤一笑,也不藏了。 笑嘻嘻扒在窗台上,脑袋上的发髻一晃一晃的。 “用贞叔叔,你又在读经了。我娘都说,你就是个假和尚。心不在经书里。有空还不如去把山下那三亩地给犁了。再不行,去给村里的阿黄洗洗澡也是可以的。” 阿黄是山下村中的老狗。 孩子跟它处的很好。 陈用贞也不恼,微笑着合上经书,将孩子从窗台下提溜进屋。 “团团,你娘还说过我什么?也别藏了,趁着今天便都告诉我。” 发髻被人扯着,孩子哭丧着脸。 “我娘说你长得可俊俏了!说满京城的男子,就没有能比你好看的。她说她喜欢你喜欢得紧,晚上做梦都要梦见你好多次。你若是喜欢,干脆就娶了我娘。给我做爹好了。” 明知道是在哄骗自己,陈用贞还是撒手,叹息:“我倒是想,可惜没那个福分,你娘可是十里八村最美貌的小寡妇。就是有你替我说好话,她只怕也看不上我。” 团团小大人般叹了口气,下巴撑在桌子上。 “我想我娘了,你说她能不能赶在我生辰前回来啊?明明从亳州到京城,坐船只要半个月,可我掰着指头数,这都二十天了,她怎么还不回来。” “你娘可是出去赚钱的,亳州的香料跌价了。她留在那里多入货。不都是为了替你多攒点银两。” 团团叹气,眼神上下在陈用贞身上打量。 “用贞叔叔,不如你到京城的花楼里去卖身好了。凭你的姿色,肯定可以夜入百金。到时候我娘便不用出去奔波,你也能日日看着她。我呢,也能勉强做个吃穿不愁的大小姐。” 陈用贞淡淡一笑。 “前几日你娘来信,约摸今天她的船就回来了,与其在这里跟我逗趣,你不如跑到码头去。在那里等等她,也许今日就能等到她也说不定。” 团团眼睛亮了亮。蹦蹦跳跳就冲向房门,忽然又想起什么。狐疑起来。 “真的假的,你要是再哄我,我可就不让我娘理睬你了。” 陈用贞摸摸鼻子,“去吧。就算有你在,你阿娘只怕也不太想要理睬我呢。” 团团冲他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便往下山的路而去。 此时正是暮春三月,夹竹花开。满山的嫩绿桃红。 团团沿着山道下山,一路上溜鸟摧花,倒也不觉得辛苦。 她的生辰便在三月底,等阿娘回来。一定会热热闹闹替她办一场生辰礼。 就是不知道阿娘这次到亳州去贩香料,能不能多赚些钱。 她可眼馋村里大妞身上那种花料子好久了。 阿娘承诺过,等这次回来。就给她做好几件新衣裳。 其实衣裳什么的也不要紧。 团团不过是看不过大妞嘲笑她的嘴脸,大妞说她阿娘一定是命硬。克死了丈夫,才做了寡妇。 大妞明明就是嫉妒她的阿娘漂亮又温柔! 团团跳过一道狭窄的溪涧。 路途陡转,前头忽然驰来架极为华贵的马车。 车夫是个腰间佩着长剑的男人,此时见了她,扬声问道:“这上山的路给泥沙堵了。你可知道该走哪条道才能上山?”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