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之下,辨不得眉眼。 莫愁走近,才发觉那是一张皱巴如老树皮一般的脸,七横八岔的满是沟壑。一双无神的眼睛掩在松懈不堪的眼皮下,深深凹陷下去。莫愁猜测,该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妪吧。 听见莫愁走过来,那双眼皮似乎也没有换发什么生命力,微微抬起一点,却几乎不可察觉。 “你主子让你来见我?”一说话,松弛的脖子上骤然暴起一条条蚯蚓似的血管,像一条晒干了枯老丝瓜筋。可意外的是,她的声音竟然尖锐而有力。 “我以为,我们是穆赫萨。”莫愁千百年练就的厚脸皮告诉自己,越是心虚,越不能露怯。 “哟,你还知道穆赫萨?你不是她的丫鬟么?”老妪的牙齿已经稀松,说起话来有些漏风,所以语气听起来也是慢吞吞的,却很有力量。 “三姨娘与我说,水正汇集的皆是苦命人。奴家福祚浅薄,蝼蚁草芥般贱命,然而三姨娘却从未将奴家视为下人,总教我坚忍,说身后水正,有我容身之地,能于这混沌红尘,给奴家一个家。”莫愁歪了歪脑袋,加重了语气,“可圣人告诉我,我不是你们的穆赫萨?” 说到这,莫愁在心底都要为自己鼓掌,她眼见着眼前孤傲的老人放缓了神色,便乘势追击,道:“想来泥淖微尘里出来的下贱坯子,也妄图与人倾心一交,是我不自量力了。” 老妪虽依然不动声色,但用指尖轻轻地叩了两下桌面,下巴一抬,示意莫愁坐下。 “你不必激动,水正大义,自是救世所不能救,为世上所不可为。倘若你真一心向道,虔诚侍神,忠诚侍教,水正自然不会抛弃你,你也就是我们的穆赫萨。” 老妪轻咳了一声,又端起一副圣人的威严相,“可花暮春穆赫萨已经半月有余不曾参加奉神集会,又违反教规让你前来,总得给我,给水正,给共工神,一个满意的说法吧。” 莫愁道:“三姨娘病了已有月余,只是说身体不舒服,也不肯告诉奴家到底哪里不舒服,也不让奴家去请郎中。再加上裘家对三姨娘多有管束,实在是脱不得身,方才叫奴家前来。” “你这话我等没有异议,我等也只能尽力一试,向共工水神解释了。” 听到这,莫愁确信无疑,这是一个信奉水神共工的宗教组织。她飞快地从大脑的每一个角落搜刮起任何关于水神共工的信息,然而无论是《山海经》,《淮南子》还是她熟谙于胸的《南华经》,对于水神共工的记载都是只言片语的。 其实上古神迹本就不可考,自然也就是后人编纂的,妄测的成分显然是大于实录的,所以参考价值微乎其微。 所以强撑着不如示弱,她低敛双眉,作出一副无辜的姿态,“莫愁无知,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与三姨娘学了几句戏文也多半是听不懂的。还望圣人……指点奴家一二。” 老妪身旁的红衣女突然悠悠开口了,“水正教义博大庞杂,非是你愚钝浅薄之人可妄图理解的。圣人讲经乃是一等一的大功德,岂是你说听来就听来的?你只需记得忠于水正教,虔诚侍水神,便是你最大的本分。” 老妪在旁点点头,道:“没错,现如今对于你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尽本分。” 莫愁觉得她终于掌握了这场对话的主导权,便漏出一副少不经事的天真模样,“圣人请告诉奴家,该如何尽本分?” “你家花暮春穆赫萨就是你尽本分的最好榜样。” 莫愁来了精神,觉得重点就要来了,便抻着脖子凑上前去,“请圣人明示。” “一则四海之内皆兄弟,花暮春穆赫萨能救你脱离苦家而心归我教,就是尽本分。二则花暮春穆赫萨能为神明的肉身献祭居所,这是更大的尽本分。三则花暮春穆赫萨愿意以身……” 说到这,老妪停了下来,似有些警觉地睨了一眼莫愁,“你说花暮春穆赫萨病得很重?有何症状?” 莫愁思量了一下三姨娘临死前半个月的症状,她道,“就是亏气亏血,虚弱得很。” 老妪的脸上竟然闪过一丝安慰,重重点了点头。 “圣人知道她是什么病症?可有救治之法?”莫愁只能旁敲侧击。 “未曾面见,不知所以然。” “那圣人所言,神明肉身居所……和三姨娘有什么关系啊?” 红衣女子愤愤然,“无知!神明的圣灵化为肉身救穆赫萨于苦海,自然需要有居所!花暮春穆赫萨愿献祭黄金以供养圣灵,自然是巨大的尽本分!”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