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仗,应当是个不小的官吧?” 如若是旁人,或许阮氏一定会下令把他押走的,可鬼使神差地,她没有这么做。或许多年之前,稚嫩的依赖还留给她冰冷的心灵一丝微不足道的温存,让她生出一点摇摇欲坠的善意。 可这善意细若游丝,她轻蔑一笑,“俗人能教出什么光风霁月的孩子?天下水正人皆是兄弟姐妹,我不过修行年岁多些,得了个虚名,离神明更进一步而已,所以做了这景阳城的圣人。” 不对啊,谢清明亲眼所见,景阳城的圣人,是个佝偻的老妪啊,阮娘娘是新上任的? “阮娘娘,您什么时候回的景阳城,我都想死你了,这些年您都去哪了?” “那些年,被你母亲欺压得我痛不欲生,我愤而离家,被水正的先圣们救了回去。她们把我送到了江南,给予我衣食,教诲我教义,引我走上了追随神明的光明道路,才有了今天的我。” “那您怎么回来了呢?” “如若不是景阳城之前的那个废物,无才无能,弄丢了八月十五给水神的生祭,误了大事,我才不会回到这伤心之地呢!” 谢清明眉头一皱,心底发寒,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可能误会了,便求证道,“八月十五的……生祭?” 阮氏懒趴趴地一笑,“什么都不懂。那是我们水正教最优秀的教徒,甘愿用自己的身躯献祭给江海,把水神的意志传递给天下人。” 谢清明不由地颤栗起来,他感觉浑身的血脉都在倒流,牙关被咬得咯咯作响。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阮娘娘,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八月十五,要被砍头放血,碎尸扔到江水里的人,不就是被他舍命救回来的二姐谢凌语吗? 阮娘娘的亲生女儿,谢凌语。 谢清明可以承受这世间所有的苦楚,生离也好,死别也罢,哪怕再切入骨髓的疼痛,只要不让人心寒,都是可以忍受的。 他自知江头未是风浪最险恶,踽踽人间,别有行路之难,可他觉得人生逆旅,总该有一处港湾。哪怕这港湾早就被摧毁殆尽,可它起码存在过。 倘若二姐还记得童年事,应该也祈盼着,母亲的臂弯吧。 谢清明感觉心如刀绞地疼,对于二姐,他总是不住地心疼。二姐生而为人,也是这倏忽而过的一世,也体会一番常人的七情六欲。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会有这般非人的遭遇,连至亲至爱的人,都抛弃了她? 他嘶哑着嗓子,像粗布划过沙砾一般的嘶哑,艰难地问道,“阮娘娘,什么教义,会让人一定要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 第69章 撕咬 阮娘娘双眉紧蹙, “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清明咬紧了后槽牙, “你不知道什么意思?你信这劳什子邪教, 坑害这么多无辜家庭,丧心病狂到连自己的女儿都要杀了么!” 阮娘娘身形一僵, 愣在了原地。半分疑惑半分怒火交织在她那形同骷髅的脸上, 眼底陡然嫌弃一阵狂澜。 但很快, 她又压制下去了。 “你不必激我,我此时不会对你们娘俩动手的。水正教是救人于水火的, 你们这种迷途的兔子, 应当聆听水神的教诲, 走回正途上来。” 谢清明嘶哑着问道, “什么正途?身上长满了虫卵,被你们剁碎了扔进江河里?” 阮氏殷红的嘴角泛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这孩子,从小就聪明。” 谢清明低声苦笑, “没什么,二姐的前车之鉴摆在这呢,我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这句话犹如巨石入海,一时激起千层巨浪, 阮氏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怒火, 干瘪的脖子上布满了青筋,她扬起骨节分明的嶙峋细手,毫不留情地在谢清明的脸上留下了五道血印, 一双腥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怒道,“你还敢提你二姐!她那么小,就要被你娘毒死,你二姐的亡魂永远都会缠着你们的!” 谢清明却格外平静,他继续在教徒的押解下向前行进着,他冷冷地道,“我娘确实给她投过毒,可是药被郎中偷偷换了,有人救了她,她没死。” 说到这,谢清明突然抬起头,刚毅的双眸直愣愣地逼视着阮氏,嘴角的肌肉轻微地抽搐了一下,硬生生扯出一抹讥诮的笑意,“可是你的水正教,把她变成了满身虫卵,全身腐烂的怪物,差一点,就扔进河里喂鱼了。让您失望了,我把她救了回来。” 阮氏几乎用了半辈子去消化谢清明的这段话,她只是机械地向前走着,整个大脑都停止了运转。 阮氏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股莫名的悲怆摧枯拉朽地击垮了她的所有防线,她本就佝偻的身体扭曲着蜷缩起来,抖得像筛糠一般,一把抓住谢清明的胳膊,骨节分明地着力,生生要扣下块血肉来。 谢清明本能地想要甩开那爪子,可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眼前的老妪,还是十几年前无限宠溺着他的那个阮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