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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恨


蕊纷纷融溢开来。

    旎檀寺中,雷峰塔下,静河水底,九重天上,冥府之内。

    电光石火之间,她所有的记忆纷至沓来。铃音骤响,春风依旧温暖沁人,苦楝脸却惨白,一时狼狈地跌坐在地。

    眼前人缓步走近,俯下身来抬手再次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苦楝察觉不到痛楚了,死水一般望向她,那白衣女子唇角不断溢出血来,却是面无表情地抬起左手随意抹去,唇边血迹被她抹开,在那张雪白的面孔上反似一道道鲜红狰狞的指痕。

    那人冷斥道:“还不够失态吗?站起来。”

    苦楝对上那双充满厌恨的冰冷眼眸,闭了闭眼,依言站了起来,强撑着挺直脊背。

    “是了,我早已飞升了。”她终于明白,低声喃喃道。

    是她啊。

    是那个无论多么狼狈也不肯失态的她。

    是那个吃了亏便会狠狠惩戒自身的她。

    拜他所赐啊。

    同他缠绵的荒淫画面不断浮现在她脑中,她所有的迁就纵容都是对自己的折辱。

    她张了张口,只觉喉间腥甜蔓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苦楝强忍着一把扯下头上那支紫玉簪断然捏碎,玲珑玉质皆成齑粉,而腕上那只暖热的血玉镯被她扬手一把抛入湖中。

    镯子咚地一声沉入水底,眼前人却似再也承受不住似的,闷咳一声,难以抑制地呕出几口鲜血。

    苦楝一步步走向那个人,看她满脸血迹仍旧极力保持冷静。

    骄傲如斯啊,数万年来,无论沦落至何等狼狈境地,哪怕九死一生都不肯落下泪来的她,却困于这伪境之内在床榻之上被他摆弄得落下泪来。

    那些快活的眼泪是多么下贱。

    那还没说出口的话又是多么屈辱。

    她竟然真的入了局被骗至此。

    再没有什么比此刻更叫她难堪,只要一念及此都要令她呕出血来。

    苦楝抬手抹去那人脸颊连片的血迹,一点一点狠狠抹干净,只擦得似白玉无瑕方才罢手。

    她任由苦楝动作,只冷眼看着,语气平淡:“吃一堑长一智,好自为之。”

    苦楝沉默地点头,捧着她的脸贴上她的额心。天空火烧一般沸腾开来,滴红似血,眼前之人终于化作无数蹁跹的楝花,骤然倾落而下,融进她的身体里。

    苦楝彻底失去意识,晕倒在云花湖边。

    斐孤虽知黄泉之内任他如何神通广大,阴血阵守卫边界,泓虚也插翅难飞。

    但眼下正被迷障所扰,无处寻泓虚踪迹难免心焦,忽觉伪境有异,山摇地动,尘埃滚滚。

    他心急如焚,只得立时分神直入伪境,在云花湖畔寻到昏迷的苦楝。

    斐孤急步上前,将人抱在怀中,轻唤道:“苦楝,你醒醒。”

    怀中人眼睫轻颤,悠悠醒转,斐孤还来不及欣喜,一记耳光猛地扇了过来,打得他心头一慌。

    苦楝还在他怀中,望向他的目光却极为厌恶,愠怒道:“你怎么敢?”

    她毫不留情将他一把推开,起身站了起来,胸口急剧起伏,盯着他嫌恶道:“恶心至极。”

    斐孤手中一空,登时心头发凉,僵硬地看向她,被她厌恶的目光刺痛,手握成拳,下意识维持笑容,佯装镇定道:“苦楝,你动怒了?”

    “你我两情相悦,你又为何要如此愤怒?”谎言被拆穿,慌乱之下,他口不择言道。

    司命方才清醒,混乱之中本是怒不可遏,听他一言,心神大震,手微微一颤,急忙敛去神情,极力平静下来,冷冰冰道:“动怒?凭你也配让我动怒?”

    她像是看死物一般,毫不留情道:“两情相悦?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见她面无表情,言辞冰冷,又似在九重天时一般,斐孤彻底慌神,失去了勉强维持的笑容,脸色惨白,只执拗道:“你动情了,所以才如此愤怒。”

    “你已经是我的道侣,是你心甘情愿与我双修的,你我自然是两心相许。”他不断说着,像是安抚自己。

    司命睨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自欺欺人的模样可笑:“心甘情愿?我又何曾对你说过喜欢?是你一厢情愿。”

    斐孤猝然抬头。

    她无情地敲碎他的希望,一字一句道:“我不过是怜悯一个废物罢了,玩玩而已。”

    “你好算计,趁我虚弱设局,以牙还牙。”她满不在乎道,“也是,兵不厌诈,是我大意了。”

    “若你觉得我会在乎这幻境之事,那便太可笑了。”她嘲弄道:“不过,你倒是可以永远留在这里。”

    她每说一句,斐孤脸色便白上一分,上前欲伸手抓住她,被司命错身躲过。

    他头脑一片空白,心虚又惶恐地看向眼前人,强硬地再度上前,擒住她手腕,发觉她腕上已空,秀发间亦无紫玉簪,只偏执道:“不会的,你分明喜欢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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