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官镇下雨了,一开窗便有潮湿的空气迎面而来,泥土的腥气混杂着雨水的浅淡气味漫开,辛秘抽抽鼻子,翻了个身。 霍坚已经不在床上了,暖烘烘的被子团着她,有些空落落的。 她揉揉眼睛,坐了起来。 “您醒了。”床边的男人听到动静,看到她睡眼惺忪地裸着半边雪白后背,反手又关上了窗户,阻隔有些微凉的秋风。 “辛二来过几次,看您的情况。”霍坚平平淡淡地交代,没有告诉她早上辛二轻轻敲窗叫他出去,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遍,眼中的惊疑不定简直要溢出来。 好在他衣裳早就穿得齐整,脸色也竭力装得镇定自若,老实人护卫没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挣扎着考虑了一番,还是不愿意相信狐神与这个无一是处的外姓人有首尾,只能当自家神明真的只是找他守夜加端茶倒水,于是将惊怒暂且压下,没有继续质问。 “除此之外,唐氏的话事人也送过信来,知道您要去唐家主宅,表示可以为您安排马车。” 除开礼仪,霍坚看对方的态度,怕也是想早点送走这尊动不得的烫手山芋,免得乱起来的祁官镇唐府闹出洋相,又给这位辛氏的贵客看了热闹去,这才细雨连绵地还要安排出行。 辛秘懒洋洋地坐在榻上伸了伸手脚,懒得一起来就考虑这些杂乱人事:“……有吃的吗?” “……”霍坚点头:“有。” 于是辛秘早餐吃了软绵绵的豆花,拌了切得碎碎的葱花和番椒,又鲜又香,狐神满意,洒了红糖的软绵绵糍粑,入口甜糯,回甘无穷,狐神也满意。 慢条斯理吃完饭,回头看看辛二也隐蔽进了人群里,应该会想法子不着痕迹地离开去报信,她终于挑了挑眉:“好了,走吧。” 一早就等着的唐氏马车和仆人:“……”这位姑奶奶可太不着急了。 阴雨连绵的天气着实不太适合上路,但蜀州本就多雨少阳,这边的走商们也习惯了冒着毛毛细雨出行,因此车夫们经验十足,并不急着赶马,只图稳健。 既然是唐府亲自安排的,那必然是辆不错的座驾,两匹并驾的骏马,宽阔的车辕,马车篷又高又阔,甚至车厢内还有精细的装零嘴儿用的小柜子和搭脚的矮榻。 餐风露宿那么久,过了很久靠双脚走路、靠霍坚背着、靠木板牛车赶路的生活,重新回归了适合身份的奢靡待遇里,辛秘一拉上车帘就享受地叹息了一声,没了骨头一般软倒在马车内。 马儿步伐轻快,马车修得精细,车轮宽厚稳重,即使跑在湿软的官道上也不会太过颠簸。 想喝茶的话,从小柜子里拿出茶具,喊来侍从加水煮茶,便能放在马车厢内慢慢喝。想吃点心的话,小柜子里也备了许多果干蜜饯,都是蜀地的特产风味,辛秘吃得很是兴致勃勃,每到一个小镇子还会有侍从不断补货,她很是过了一番衣来张口的舒适日子。 只是吃着吃着,在上路之后的某一天,她斜靠在软枕上嚼着果干,忽然想起自己的那包糖画狐狸。 那时他们还没走出桑洲城,是她离开辛氏老宅,踏入人间烟火的第一天。 第一次见到各色小摊儿的狐神被那锅金黄浓稠的糖浆迷得不得了,直愣愣地盯着看,奈何身边担心她饮食安全的人太多,最后她也没能成功买到糖画儿,只老老实实去吃大酒楼的菜。 ——那次,也是霍坚第一次主动接触她呢。 她摸了摸衣襟,那里曾经装着她不舍得吃的那只糖画狐狸。而现在,遭了几次变故,狼狈地东躲西藏,小狐狸糖人儿也早已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那一天,霍坚将那只油纸包裹着的糖画悄无声息地带给了她,接着像一切都没发生过般,继续沉默而遥远地跟在车队后面。 而她新奇地看着手里的狐狸,插着削得细细的小木棍,微黄还带着细密小气泡的糖浆凝成胖胖的狐狸,下颌尖尖,双眼似笑非笑地眯起,身后大尾巴蓬松半团,狡黠又灵动。 到最后,她也只吃了一只耳朵呢。 辛秘托着腮,有些出神,一点点回忆着自己收到狐狸糖画,还有咬下第一口时的心情。 似乎是新奇?有趣?隐隐约约,好像对用这小玩意想要讨好她的霍坚还有些疑惑和不以为然。 当然,相处到现在,她已经明白霍坚就是个彻底的软心肠了,他那时大概只是真的看她眼巴巴的可怜,而不是想要用小恩小惠收买她。 那时的狐神大人也想象不到自己会和这个落魄沉默的罪臣有现在的关系呀。 辛秘在车厢内托着腮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忽然扬声喊他的名字:“霍坚。” 他就骑着马跟在马车旁,以往在辛氏车队里,他若是凑在她的车架前一定是罪不可恕的僭越,但现在他们二人孤身在外,他已经是狐神身边唯一的仰仗了。 男人沉声回应:“属下在。” “进来。”车厢里的神明凉凉脆脆下了命令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