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黑甲的军士们骑着高头大马,像小时夜夜缠身的梦魇一般,踏破宁静的农家小院,急奔而来。 为首的人从游侠尸身上收回长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露轻蔑。 “是他,我去叫大人。” 那位“大人”,便是他的身生父亲、杀母仇人。 见到他的第一面,幼年时深藏于心的噩梦便浮于眼前,母亲僵死的身躯,燃烧的小院……欧阳浔怕得发僵,面色难看得吓人。 “原本你死了便罢了,活在外面也算,偏要跟着不叁不四的人一路流浪进了西山欧阳领地,虎神嗅到在领地内出现了嫡系血脉的气味,吩咐我来料理你。” 父亲冷淡地打量着他比起欧阳族人更加纤细的身体和文气的面孔:“如今族中缺人,你若是个能成事的,留着你也不成问题……” “操你妈!老子要你狗命!”他缓过劲来,多年的怒恨怨怼一齐袭上心头,下意识地吐出两句市井横话,从腰间拔出脏兮兮的短刀便突袭而上。 直到被压在地上,手臂被拗断关节,他痛得面色扭曲,仍然咬着牙,从乱发之下仇恨地看着“父亲”,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父亲”却忽而笑了:“还是个有气性的……罢了,留着他,让他看看,欧阳氏能给他的,和他那不值一提的仇恨,他到底要选什么。” 到底……要选什么呢? 回到欧阳氏,他好像得到了很多。 一个文质彬彬的名字,一个强族的姓氏,他有最好的老师,也学着最精良的功夫,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一车一车地送到他面前,貌美如花的侍女低眉顺目地侍候着,往日里见他就打的兵卒现在只会恭敬地伏下身体,刚愎自用的愚蠢兄弟,也不过是他掌中的玩物。 钱财、声望……仿佛只是一个眨眼,前半生的痛苦挣扎就像泡沫一样碎裂了。 他到底还在抗拒什么呢?他那样辛苦地努力着,本就是为了这样的生活吧?他究竟想要什么呢? “……霍坚本就是我宠爱之人,与你不同。” 清冽冽的声音响起,美貌如星的神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只有抵触和猜忌,她回身看向自己的护卫,就仿佛看到了掌心的珍宝。 欧阳浔感到惊疑。 神秘不都是视凡人为玩物的吗?霍坚与他出身相仿,经历类似,为什么会被神明倚重呢? 可越看,他越感到不甘。 霍坚只是个愚钝的、烧尽了的枯碳,蠢笨、愚忠、无可救药,他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没有人爱着他欧阳浔? 他仿佛大梦初醒。 这苦与欲交织的一生,他被恨人恨,被人伤害,却唯独没有谁在爱他。 母亲曾经爱他,抱着他细细学语,不管他是弱质幼儿,还是蹒跚孩童,也不管他将来是否能出落得为她撑起一片天,她都爱着他。 可母亲已经被父族的铁骑踏碎,就连一星半点的回忆,都快要消失忘却。 余下的……若他扒去这身计谋擅略、武学精炼的皮囊,露出最里面那具肮脏腐臭的野种模样,又有谁肯靠近他? 他曾经是天真烂漫,他读过几本书,识几个字,也曾在母亲的怀抱里发出稚嫩的誓言……想要变成勇敢的大丈夫,让大家都爱戴自己。 可现在,改变的却只有他自己。 他为了迎合人世,迎合父族,迎合每一个对他有所需求的人,硬生生改掉了市井粗语,改掉了从小傍身的野路子武学,也改掉了骨子里的那些赤诚与良善。 可他最初那样努力着,也只是为了有人可以爱他呀。 亲眼见到龙神的第一眼,他头脑中就嗡鸣着一响。 “年轻人,你的心里燃烧着火焰,不甘、奢望、嫉妒、仇恨……”龙神远远眺望着他,并不张口,这些声音却直直在他耳边轰鸣,“你想要什么?我能帮你什么?” 我想要……我想要他们都瞧得起我。 他似是这样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