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里燃起了火。 那是忽然出现生长的、无根而汹涌的火,一瞬之间压过了凛冽呼啸的寒风,每一个身处在这片区域的凡人都感受到了那份狂怒烈焰。 干结树木吱呀作响,衰败扭曲的身影被热浪烘烤着焦黑蜷缩,倒下化作火焰中的残影。 欧阳浔被簇拥着奔赴营地正中,他皱着眉,胡乱披着大氅,双目因前方猩红滚热的巨大火球而刺痛。 那是几乎占据了半个夜空的灼热红影,火舌翻卷扭曲着,几乎像是某种不成形状的怪物在搅弄风云,他并不能第一时间感知到这团巨火的来历,只是凭本能猜测它与辛秘有关。 他四下巡视,第二眼就看到站在林边默默无声的霍坚。他同样仰着头凝视那团火,目光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只有脊背紧紧绷着。 “……这火,是辛氏神做的?”欧阳浔靠近了他。 霍坚无声地叹了口气。 “便是神明本尊。” 一切发生的时候,他在辛秘身边的。 回归神躯的辛秘总是情绪不高,没有从前凡人时那样波澜起伏,不管是欣喜悲伤还是恐惧忧虑,面上都是素淡如月的平静,她只会用那双黑得发沉的眼睛远远看着你,悲喜难辨。 因此,霍坚总是想方设法地多陪伴在她身边,即使她不曾张口,他也愿意安静地跟在她身后,追随着她的影子,只是为自己的神明增添几分温度。 方才……他便是站在辛秘的帐子里值守,狐神原本安静地靠在椅子上看书,气氛安详,月色浅淡,他感到放松而舒适。 然而变故在下一刻发生了。 月色被沉沉雾霭笼罩之时,他清晰地听到了“啪嗒——”的响声。 那是狐神手中的书坠落至地的声音。 霍坚看到神明骤然站立的身体,她从椅子上站起,动作竟有些僵硬似的,茫然地看了一会儿眼前的空气,双手还保持着捧着书的动作。 她失态了。 这不应该属于神明的失态也清晰地告诉了霍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大人?”他不曾犹豫,躬身上前出声。 辛秘又是一顿,像是被他的声音惊醒了,她转头来看他,面上有些碎裂的悲悯,那些他看不懂的伤痛与愁绪凝在她眼角眉梢里,化作了一滴星辰般的眼泪,静默无声地消散在空气里。 但她没有让第二滴眼泪流下。 神明转回了头,长发衣袖无风自动,极有压迫感的气浪盘旋四散,她身边的空气开始膨胀不安,熟悉的高热温度由她身周扩散而来,几乎灼伤他的眼睫。霍坚张了张嘴,心中惶惑不安,但他不敢张口,也不能张口,他只能做一个沉默的下属,远远跟随着君主的使命。 她所踩踏的土地发出沉闷的嗡鸣,近处的树木,远处的大山,视野所不及的江河,都在同一时间回应着神明的怒火,它们震颤着、嘶吼着、动荡着,从上千年的沉寂中苏醒。 金红的火焰无声而汹涌地燃烧着,吞没了神明纤细身影,霍坚后撤出了营帐,看着那团烈焰烧尽了营帐,烧尽了周边的一切杂物。 他听到了身后的嘈杂,是欧阳氏的家兵发现了这里的异变。 对着欧阳浔的疑问,他什么都说不出口,辛秘所疼痛所愤怒的,都是他不知道的东西。他只知道,对辛秘来说,什么是逆鳞。 “桑洲应当出事了。”他回答欧阳浔,“烦请大人速速点兵,大战也许一触即发了。” 那团赤金乌红的火焰已经浮上半空,在林上空地上烈烈燃烧着,照亮了半面天空,如同滴血,火焰拉扯生长着,变形着,发出毕剥噼啪的裂响,似是从辛秘骨血中生长绽放的烈焰烧灼淬炼着她的身体,锻造着更鲜明的凶器。 时间仿佛过得很漫长,但又似乎是他们太过惊愕而专注,其实只过了几息,那团不成形状的烈焰便聚散零落,化作零星点缀的凶物。 像从黑铁钢材上拂去鲜红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