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碗端在皇帝手边。 昝宁很少有听得这样有趣的时候,见白荼进来,李夕月被她瞥了一眼就自动嘴上加封条一样,他有些焦躁,也怪白荼的不识趣,又不好直说。 第二碗茶他尽快地饮完了,把茶碗一递:“再来一碗君山茶,水要新鲜重烧的。” 白荼端着茶盘出了门,摇摇头低声自语:“好家伙,饮牛啊!” 她第三次端茶进门,皇帝已经不在两人的屋子里了。李夕月说:“万岁爷被李总管叫到‘烟波致爽’去了。他说,喝饱了,这碗茶就不用送过去了。” 然后舔舔嘴唇说:“茶房有现成的水么?我好渴呀!” 白荼笑道:“没事,你说话说辛苦了,尽管喝,喝一缸都行。” 却说皇帝到了“烟波致爽”,御医等在里面,见了君王自有一番礼节。 昝宁问:“不是说礼亲王求见?” 李贵回头看了看:“咦,先是礼亲王啊?” 昝宁瞪了李贵一眼。 宫里对御医一直很客气,为的是他们能够心无疑惧地给皇帝太后等看病,不至畏首畏尾的。 御医笑道:“万岁,臣确是得到礼亲王的嘱咐,说万岁今日头疼,怕不是狩猎时着了风?叫臣万万要认真请个平安脉,若真是严重了,万岁爷也不宜再在热河待久了,还是早点回京里调养。” 昝宁心里恼恨礼亲王,若说帮他传御医还是好心,那么隐隐地用回京威逼他就是滥施议政王的权柄了。 见御医眼巴巴等着,他只能伸出手腕说:“头疼其实好多了,不过请个平安脉也好。” 御医急忙拿脉枕,拿水晶眼镜,拿隔着皮肤的干净丝帕子。然后手指捏着昝宁的寸关尺,闭目凝神好一会儿。听完左手,再听右手,然后睁眼仔细端详皇帝的脸色,又看了舌苔,说:“还好,还好,受风是有些受风,万岁身子骨壮实,没有大碍。臣开一剂祛风去寒的药茶,连服三日,再加些艾炙即可。” 皇帝点点头,御医便跪安去开方子了。 皇帝斜着眼睛看李贵:“礼亲王是不是说艾炙针砭,颖贵人最擅长?” 李贵陪着笑:“万岁爷真是英明,倒是都晓得啊。” 皇帝冷哼一声:“他管得未免太宽了!” 李贵低声道:“礼亲王素来是这个脾气,万岁爷面子还是要卖一点的。” 他轻叹一声:“万岁爷,奴才说句僭越的话,礼邸的跋扈虽然难熬,但跋扈的人得罪的人更多,大家伙儿敢怒不敢言罢了。万岁爷不养寇,如何玩兵?奴才见识短,万岁爷请自己思量。” 昝宁愠怒的双眸被垂下的眼睑盖住了光泽:“你说得对。朕还是年轻,有这个心,控制不住这个脾气。” “是。”李贵道,“人心哪,总是难测的。譬如礼亲王想在后宫里提拔颖贵人,不经意就会得罪另外的。” 昝宁微露笑意:“我明白了。” 他看着李贵,再次说:“我明白了。” 李贵笑着:“不敢,奴才自小儿就跟着万岁爷,您当阿哥的时候也是奴才伺候的,不意有今天;但也不意今天的日子……未必是畅意的。万岁爷,不容易,也得咬着牙挺过去,毕竟,他们都熬不过您,您年轻啊!” 他脸上笑起了褶子,等告退的时候心想:咬着牙挺,说起来多么容易!他完全没意想的情况下坐上了这个位置,却多数时候憋屈着,若是没法散开心里的郁气,只怕心里的怨怼会多到把自己吞没了。 李贵回到松鹤斋,看见李夕月穿了一件旧衣服,蹲在院子里翻石头。 “夕月,干嘛呢?”他问。 李夕月回头看看他,笑道:“这里石头多,野草多,最生蛐蛐儿。我捉几只二尾子(雄蟋蟀)的,可以——”她顿了顿,突然一吐舌头笑了:“李谙达,我可不是为自己。” 李贵笑起来:“万岁爷吩咐的不是?行!你能逗得他开心,就是你大功一件。” 特特绕开,不影响她捉蛐蛐儿。 他回到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