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中用不了几回的荣禧堂里,外面摆了一桌,李老太爷高居上首,二老爷李学珏坐在老太爷左边,李老太爷招手叫了大孙子李章显,让他坐到自己右手边,李学珏下首是二爷李文栎,对面是三爷李文林,李文山和李文岚坐了最下首。 二老爷一幅看笑话模样,不停的瞄着李文山和李文岚。 李文山和李文岚却浑然无觉,老太爷疼孙子,李章显又小,紧挨老太爷坐着,很正常啊,他们家里,有好事儿,从来都是阿夏排在最前的。除了显哥儿,兄弟中间,他俩最小,不陪末座,还能坐哪儿? 二少爷李章明跟着阿娘赵大奶奶,在里面一桌。 里面也是一桌,和平时用饭一样,从严夫人到姚四奶奶,全都站着侍候,坐着的,还是平时那几个,还是一样的位置。 郭二太太避开严夫人,时不时狠剜徐太太一眼,她嫁过来这些年,年夜饭不坐着吃,倒要站着侍候,这是头一回,都是小三房,多余出来的一房人,非得腆着脸往府里挤,偏还挤进来了,老祖宗的心情,她觉得她比老祖宗更加感同身受。 赵大奶奶时不时瞄一眼徐太太,再瞄一眼不停的狠剜徐太太的郭二太太,保持着脸上得体的微笑,心里却跳动着一团幸灾乐祸,虽说站着,心情却还不错。 她总觉得,那年春闱,老五没下场,一定是从王爷那里得了什么信儿,他得了信儿,自己躲远了,却一声不响的看着他大哥下场考试,让他大哥从此没有前程,这人,怎么能坏成这样呢? 阿娘说的对,这人哪,为了往上爬,什么黑心烂肺的事做不出来?庶出子有几个不是坏的脚底板流脓的! 可她那一对舅姑,偏偏瞎了眼,猪油蒙了心,这么个坏种,她们还能红口白牙说他什么忠厚,真就是一个呸字! 黄二奶奶外面台上一台大戏,屋里连台大戏看着,原本应该挺高兴的,可这会儿,她既高兴不起来,也没有看戏的心情。 夫人回来之后,她就被派了管事的活儿,到现在,要紧的事越管越多,不说压过大嫂,至少不比她权轻了,大嫂和二太太已经把她归到巴结小三房那一堆里,只要见面,就时不时讥讽她几句,平时拨火使绊子就更不用说了。 她这个被拖上了台的,开始还能跑跑龙套,现在……还看什么戏啊,现在是她演给别人看了!唉,她这一肚皮接一肚皮的烦恼啊。 沈三奶奶嫁过来这两三年,这是头一回年夜饭要站着侍候,不过她倒无所谓,老一辈三个媳妇儿都站着呢,她心气平和的很。 姚家是大族,姚四奶奶在家里当姑娘时,从家到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常听嫁出去的姑姑、姐姐们说当媳妇的苦,她这门亲事,就小家来说,很是高攀,她这个婆婆,又是出了名的精明强干,眼里不容沙子。 从定了亲,她就悄悄儿的请教族里的姐姐们,苦练侍候婆婆立规矩的各项基本功,以及中等高等各种这个那个,嫁过来前,就做好了吃足媳妇苦的技能和心理准备。 可到现在,她那些功夫竟然没机会施展,也就是今天这年夜饭上,比做姑娘时委屈了,可作为老一代小一代七个媳妇中最小的那个,今天这苦,也就是一直站着罢了,站的竟然有点儿累了,她苦练的基本功,好象已经荒废了,姚四奶奶刚刚昂扬起来的斗志很快疲软下来,有点儿分心的盘算起了初二回娘家这件大事…… 徐太太好好歇了这几天,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会儿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跟在严夫人后面,用心侍候。 今年这年夜饭气氛不对,连玉姐儿都觉出来了,乖巧无比的坐在椅子上,时不时拉一拉紧挨她坐着的李夏,“九姑姑,我想吃那个糖……” “嘘!”李夏瞄了眼已经一个眼刀冲她飞过来的姚老夫人,俯到玉姐儿耳边,低低道:“现在不能吃糖,你看太太婆生气了。” 玉姐儿看了眼姚老夫人,连连点头,不敢再说话,太太婆最近凶得很。 内外两桌,都是一片安静,外面戏台上小唱微微一点颤声,都清晰入耳。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