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是我自己太不当心了。 我提前开了浴霸将浴室温度打高,但马桶盖的温度对我的腰而言怎么都是冷的。毛衣太过不方便,温度稍微高一些我便脱了。 平时身体没那么疲倦的时候,我不会将腰背全都靠在马桶盖上,而是撑着单边的扶手来稳定身子。今天我却下意识地将自己贴靠上去,让自己虚空的腰部有个支撑,以此来保持平衡。这才能勉强腾出一只手。 腰上一冷一热便是最要命的。 但这是我自找的,这幅身体脆得像一张被时间腐蚀了的纸,稍有不慎就要还以颜色。 痛我可以熬,但剧烈的疼痛过后,让我难堪的是自己难以自控的身体。那一小点污迹如一根尖刺,用最尖锐的部分凶狠地刺向我眼底。 而我只能强忍着恶心,逼迫自己去直面它。 刚瘫痪的时候,我对自己完全没有控制权,这身体像是我的,又好像完全跟我没有关系。当时在病床上的我,毫无尊严可言,我只把自己剥离出去,看尸体般看着自己被摆弄的肢体。 后来勉强着、尝试着继续活下去时,我最先要求自己训练的便是这一部分。 所以日后我特别注意这一方面的问题,就是想捡起自己那仅存不多的尊严,握在手里。但偏偏,我自己的身体就是嘲笑我的最佳工具。 它总是在提醒着我,我是个无能的残废。 我看到自己的手在无端发抖,我知道此时此刻一定不能陷入这样糟糕的情绪里头。复健师和心理咨询师反复告诉过我,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或多或少,每个瘫痪的病人都需要面对。尤其是在剧烈的神经痛和服用抗痉挛的药物过后,轻微失禁的问题更是在所难免。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每一次发生类似的情况,就把自己摁进情绪的深渊里头,掐着自己。你得学着放下和面对。我用力咽着口水,想让自己逃离,想让自己清醒。 只是弄脏了一点,没关系的,裴修然。 裴修然,走出来! 然而,自我的挣扎如泥牛入海,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得一干二净。意识越来越抽离,我手抖得无法将凌乱的腿拨正,身体已经被拉扯着快要滑落下去,右侧的膝盖已然触到了地。 我如同垂死的鱼,拖着半僵的身体做着最后的拉扯,仅能以狼狈扭曲的姿势撑着扶手,将自己钉死在原地。 我耳边又出现了嘈杂的幻听那一瞬我似是被拉回到了那天的车祸被周遭万物无情地凌迟着。 门铃响起让我骤然回神,如同溺水之人得救,大口贪婪地将空气吸进肺里,比方才神经痛来袭时更渴望呼吸。 门铃一声接一声响着,几声之后变成了急切地哐哐拍门声,留在卧室的手机也在这个时候响起。 我知道是陆召来了。 隔着门,我听见电子锁发出来微弱的一声滴,那人闯了进来,紧张地喊着我的名字,裴修然! 直到厕所的磨砂玻璃出现那人身影,我才从发干的喉口喊出一声:别进来! 被压下的门锁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陆召定在门口没有动,沉着声说:裴修然,让我进去帮你。 不用!我发泄般地低吼着。 裴修然!陆召也提了些音量,但他的确停在了门外,没有进来。然而,当我要将自己身体撑起来时,虚软的手臂打了滑,碰倒了牙杯,发出一连串乒铃乓啷的动静。 陆召还是闯了进来。 陆召!我睚眦欲裂地瞪着他,握紧了拳,哪怕自己会倒也毫无顾忌地挥向了他。 陆召为了接着我,便没躲。他用舌顶了顶脸颊,脸色有些阴沉,他扯下浴巾盖住我的下身,闹够了没? 我要你管了吗?我攥着他的衣领反问,你凭什么闯进来,为什么要进来!陆召,你难道不知道界限在哪里吗? 是,我不知道界限!陆召明显压着火,我他妈没法站在外面干等,我怕你摔了磕了碰了,我禁不起行不行?! 我好笑地呵了一声,这点算得了什么?嗯?那些乱七八糟的日子我都过来了,再痛我也都熬过来了,现在这点算、什、么?! 裴修然!陆召压低声音。 我就是这样一个残废,你看到了,你看清楚了!我吼道,你还想要看什么?是我这双没有知觉的腿,还是我 够了裴修然!陆召打断我,满含戾气地问:用你自己的不堪来叫我难过,让你很好受吗? 这不就是陆总想要的么?我冷笑。 陆M.DXsZxEdU.cOM